程维哲抬头看了一眼杨中元,他挑起一筷子面,毫不犹豫吸入口中。

可他铺子里外锁了两道门,旁人要进来,那便只能翻墙头了。

那摊主眼见,一眼就看到正朝他走来的程维哲,忙扬声招呼:“哎呦小程老板,今个您亲自买菜来啊?”

“阿哲,你怎么还在?可有什么事吗?”杨中元放下药包,径直走到程维哲面前。

“快别这样客气,”李大夫叫来药童,先是问了问他医馆的况,见这会儿客人真的不多,便道,“正好这时候人不多,那我们便赶紧去吧。我这医馆就我一个大夫,离开时间长了,病患要着急的。”

程维哲点点头,道:“明早我陪你去吧,你脸生,有熟人领着才好,我好歹是雪塔巷的熟面孔。”

杨中元小时候吃饭十分各色,不喜欢的是从来不吃的,每顿饭都是挑三拣四,吃的并不多。所以这次程维哲虽然为了好看特地多做了些,但也打着吃不完晚上继续吃的主意。

这话里面的百转千回,自然只有他们父子二人能理解的了。

这一次,杨中善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欺骗与隐瞒带来的代价。

杨中善看着这个疏离而陌生的弟弟,喉咙里仿佛被堵着什么东西,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噎得他难受极了。

达成了第一件事,杨中元心里颇为高兴,他紧紧攥住拳头,又说了第二件:“我的那间铺子,我要换成一千两银票,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杨中元眼睛里满是笑意,无论他坤兄对他们父子如何,对大哥和这两个亲生儿子是费尽心力的,两个侄子小小年纪就教育的这样好,长大了也差不了。

程维哲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也能让人瞧见他心里极为高兴:“你以后就定了在这里住吗?”

但今年过年之后,他突然染了风寒,虽说杨中善找大夫给开了药,但吃了许久都不见好,当时周泉旭心里便清楚了,他想让自己这样病死,省却许多麻烦。

周泉旭用自己干瘦的手自己摸着儿子的脸庞,终于也跟着哭出声来。

从西厢到厨房短短几步路,似乎耗尽了杨中元心中堆砌起来的所有勇气。

无论对外人如何,他们的感是一直很好的,两个人少时结亲,许多年都一起经营家庭事业,如今也养大了两个孩子,就算满丹洛城人都说他们两个抠门小气,却也有人羡慕他们举案齐眉。

可他不使唤是他的事,这样乱逛却是不行。

“伯父说你生了重疾,去清潭书院调养去了。你现在,病好了吗?”当年杨中元莫名其妙失踪,这个跟他每日都要打一架的童年玩伴最是不适应,所以当年杨父说的那个理由深深扎在他心中,叫他十几年都念念不忘。

所谓记名弟子,就是最家传的绝学是不会教授的,但是一般的刀工案工配菜火候,却都能学到。

百姓们手里有了余钱,自然是要花的,如今丹洛城做什么买卖的都有,只要做得好,百姓自然会捧场。

他虽然出了宫,但深宅大院又与皇宫有什么两样?杨中元刚刚想起来的那个人,正是杨家如今厨房的大掌勺。

他既没说杨中元的身份,也没说指派个人给杨中元使唤,态度已经十分明白了。

杨平不敢往下想,他虽说是管家,但也不能随意更改主子们的意见,只想着万不得已的时候,好歹能帮帮他,不叫杨家骨血流落街头。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那小哥还是没有出来。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背对着杨中元,没有叫他看到自己的表。

有些时候,有些事,并不需要明。

杨中元忙了一早起,他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早上那一碗面根本不顶饿,他坐在灶台后面,仰着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还早哩,看来我们能闲一阵。”杨中元这样说着,手里却丝毫没闲着。

他从案台下面拿出一根早上刚送来的莲藕并两根胡萝卜,放入盆中认真洗了起来,等洗干净后,便把这两样都泡进干净的井水里,以待备用。

程维哲放好碗,转身就看他又忙活上了,不由叹道:“小元,忙了一上午你不累吗?这又是要做什么?还不快歇会儿。”

杨中元起身,推他到往后院走:“去,打一碗米、一碗莲子过来。”

米面袋子还是程维哲帮着一起抗进空屋的,他自然知道放在哪里。不过莲子又是什么时候买的?

“你到底买了多少食材放在家里,怎么吃得完?”程维哲有些无奈地看着杨中元,任他怎么推就是不动。

杨中元撇撇嘴,见他不动也懒得理他,回身捞出莲藕,拿起菜刀上下挥舞,不消片刻功夫,整齐如葡萄大小的莲藕丁便被切了出来:“阿哲,饭虽说人人都吃,但怎么吃得好,怎么吃得妙,怎么吃得舒坦又妥帖,那才是重要的,你懂不懂?”

见他有长篇大论的架势,程维哲忙摆摆手,逃也似地往后院跑去:“好了好了,你妙,你妙极了?还不是不想让你费那么多劲。”

他身后,杨中元又切起了脆生生的胡萝卜,可脸上的笑意却一丝一毫都掩盖不住。

等到程维哲在杨中元的指示下淘洗好米,加水放入锅中煮上之后,又被他念叨着把莲子去皮取芯,虽说莲子芯清热去火,可味道有些苦了,吃起来口感并不是太好,还不如留着泡水喝。

“小元,吃个饭这么讲究,那得多费神。”程维哲一边剥着莲子,一边不死心抱怨。

实际上他念叨这个,也不是为了跟杨中元抬杠,只是看他一天天的忙活不停,就替他累的慌。说实话,他就算在程家境况不好,但也好歹是长子嫡孙,家里的事上上下下都不用他沾手,就算开了这个小小的茶铺子,也大多都是雇的伙计和账房在忙,他自己是不会亲自洗碗擦桌子的。

可到了杨中元这里,他竟然样样都会干,也样样都干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