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进山是为了去驻马寺,并没料到会遇上生蕃的祭神大会,他们针对的并不是我们,山里并不是只有我们唐坊才开田——”

所以,小蕊娘告诉她,斯通奴第一次看着宋人的九桅巨船顺着季风一条接一条地驶进港口时,看到河道上的板船如梭,车水马龙,还有水力吊装机嘶呀吼叫着吊起巨大的集装箱时,他被吓得站在了河道口,僵立了至少小半个时辰。

刚才楼云送两位扶桑使者离开时,他楼大就已经奉命安排好了一切。

“学生听佛光寺的寺主提起过,这位季娘子父母双亡,是由古寺里的老宋僧教养长大,有如父母,所以学生以为,在写过去的信里应该向这位高僧问候一二,才是应当的礼数,只是那季娘子的回信里,却悲叹这位老宋僧身体每况愈下,连她写给他的信都看不清了……”

而诗中的所谓瀛洲,虽然是中土自古以来神话传说中的海外仙山,其实也就是东海上如耽罗岛、冲绳岛、琉球岛,甚至九州岛这类的外夷海岛吧。

季青辰牵着小蕊娘急跑着,手上拖着个孩子,她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了。

就算都是虾夷人,至少也分了几十个不同的部族,有些部族之间说不定还是死敌,而被她从虾夷俘虏里现的那位虾夷小头人斯通奴,从一开始,就并不是一个愿意化解这些部族旧仇的老好人。

姬墨听他说得有理,便也点了点头,请季青辰进亭里歇息。

小蕊娘意外地从细细的鸽信筒里摸出了另一封明显不是鸽信的狭窄细纸。

“最好是如此。”

不等楼云出声,转眼间,他又恍然大悟,笑道:“大人是说那唐坊女子吹的那奇怪的圆蛋?不是他们扶桑人的玩意吗?”

楼云饮了半盏酒,喟叹一声,放下了酒盏,看向陈洪,

说不定正是因为唐坊里这种他无法看透的形势,他心底才会对那女坊主念念不忘……

就连季妈妈这样的老巫祝,看到许淑卿和她那些狗儿,都要露一丝微笑,夸她天灵不灭,与万物同生。要不是巫祝在坊中被严厉禁止,季妈妈未必就不想培养她做下一任的大巫祝。

“可是,大娘子不是说过——”

“还有一个人选,那就是黄夫人让黄大东主向公子提起的了,姓程,是黄大东主当年在西北黄河伐帮里做水鬼时的生死之交,也是吃黄河水道上的那碗饭。如今的家业大娘子只问黄夫人就好了。他家有一个弟弟,和大娘子正是一般的年纪——”

这做娘不长心眼,连累楼老大人的一个嫡孙一个嫡孙女都在府里失了宠爱……

季青辰苦笑一声,她也不能告诉这孩子,以前她养着许七在家的时候,经常和她说着前世里的事情,许七除了开郎些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异常变化,她这些年早已经放了心。

他不禁也微笑了起来,椅栏倾身,唤着最为宠爱的官伎行首林窃娘,笑道:

她只看到二郎身边的渔户虽然增加了,也绝比不上三郎身边那上万的陌生面孔。

“记得要不拘时辰,拖到明天早晨最好,也不要让他们有机会走出这货栈。”

泉州来的宋僧,她还曾亲自把他们送上驻马寺,为他们引见了空明大师的两位亲传弟子。

海面上的火光,如同漫山沃土中有片片艳红山花,逢春齐开。

这老巫祝远远站在楼角,遵守着不许巫祝们议论坊中大事的禁令,然而她微驼着腰,凝视着漆黑海面上的赤炎火光,不知她是否在思索,那火药本来是巫祝们代代相传,偶尔用来炼巫药的配料,时光冉冉千年后,在大宋却用来战场厮杀……。

这件事,根本没办法绕过楼云……

一部分宗室随新登基的宋高宗生活在京城临安,随时准备从江浙出海而逃,称为北班宗室。

“狗屁的姬君!”

毕竟,蒙古南下之时,她未必一定会丢命,但唐坊能养活三万坊民的东海生意却是不可能保住。

锋利伤眼。

“谢家箭楼,还是多谢王纲首。”

“你现在这样若无其事,当然是已经有了自己的粮源,是不需要他在耽罗岛已经替你准备的一万斤粮食了。”

多亏王世强适逢其会,押船到了港口,以他叔父大宋海商纲首的名义从太宰府里手里要回了宋人船丁黄七郎,救了他的命,还和他结为了异姓兄弟,出资支持他开办了黄氏货栈。

扶桑和中土风俗不同,没有什么媒婆聘礼,是男方走婚到女方家成亲,过夜到天亮后就离开,入夜了再来。

养活三个女儿,让她们没病没痛平安长大,已经够让他辛苦的了。

“回大娘子的话,这几个铺子都是专用来收购南洋一带小岛上的稀罕药材,以七倍的利转卖到西坊吉住货栈,再由吉住货栈转卖给平安京城西二条里几位亲王和摄政世家——”

“那小畜生是个混帐,三郎不在他连路都不知道走了,饭也不吃地只想着三郎,大娘子放心,老婆子我刚才就给了他两个大掌巴子,管叫他以后老老实实,不让大娘子烦心……”

论说,她如今在大娘子面前,未必没有些微的劳功。

实在是绝不可能。

“住口!”

楼云总算是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笑道:

“寺主是佛门高僧,与那驻马寺里的老宋僧有书信来往,讨论佛学,并没有什么牵线之事。”

他心中电转,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道:

其余全都是八珍斋的老工匠们根据唐时的古物再加上他们几十年对大宋工艺的烂熟于胸,重新设计出来的精美仿制品。

“大人,以下官所见,陈家转眼之间能从五条船上能临时搜集出来一百一十七枚铜镜,实在也是极难得了,下官也早就听说,他家八珍斋所出的螺钿铜镜在海外享有盛誉,在南洋三佛齐等岛国是销量极大,难怪大人这次出使时,一力主张把八珍斋铜镜作为送给高丽王的国礼之一……”

正在厅间谈笑观赏的副使秦从云,本来还想着泉州海商因为在海上遇了险,忍不住和王世强杠上,才有了这一回的赌约。

“如果是王家输了,不提那些同来的江浙纲首们心里不服,就是秦副使面上也不好看。”

他皱着眉,便把鸽信在手中撕碎了开来。

其次,是在官府迎来送往的公私宴席上侍宴侍乐,以娱耳目。

那季氏女子没有非结亲不可的理由。

“大人,听说那些江浙纲首正在严查三天前的当值船副,什么话都不问,先就是一人给了二十棍子,小人让人去看了,果然是血淋淋地真打——”

“我现在不用从他手上买粮,将来当然也不会在粮食问题上受福建陈家的要胁,于他本是有利,他逼上门来只是想让我知道,如果真让他退无可退,他是不怕翻脸为仇的。”

“且不提别的,我只怕国使对我唐坊起了猜疑之心——好在泉州陈纲首在信中答应过,会力劝国使登岸,如果上了岸,我也更好向他请罪。”

他低声叮嘱,袖了古玉在那栈丁头目怀里,让他把事情悄悄向李先生交代清楚。

她沉吟着。

“原来王纲首还知道这些年我花的钱,一直在支持你们准备北伐——”

她没有忘记四明王氏在唐坊扎下的根有多深。深到了谢国运就算建了两座箭楼扼住了进坊海路,也无法和王世强在东海上一较高低。

所以明知道三郎在排挤二郎,她也只能先自保为上。

她明白,三郎之所以一改“阿姐的事她自己能摆平”的习惯常态。突然在家里摆出了“他是男人他是一家之主”的姿态,忙着给她看婚事,忙着替她安排听话老公。让她下半辈子在他的羽翼下舒舒服服过日子,不就是因为悔婚这件事。他更加认为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只能由他来保护吗?

对他们三姐弟最熟悉的王世强,何尝不知道只要他一撤回对她的支持,坊中这样的改变就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