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稳脚后,周萋画便转身去拿勘察箱,却被一道黑影遮住了视线,就见秦简一手拿住勘察箱,另一手伏在马车的轿眉上,面色焦黄,眉头簇成八字型。

昨晚天色昏暗,加上心兴奋,只注意到器具是现代的模样,今日细细看来,这些器具虽然跟现代法医工作用的工具差不多,但做工却是溏朝工艺。

周萋画连连后退,“我不是圣手娘子,高僧你认错人了!”

听到这话,明明已经咬断羊肠衣,周萋画却仍顿在秦简胸口那么几秒,她听到有力却又沉闷的心跳声,这个男人,比她还要怕欠人。

春果见到周萋画微微心安,边嘟囔着,自己刚刚明明真看到一道光,边站起身来,“娘子,吃饭了!”

秦简抱拳,一脸诡笑,若把笑容翻译成文字,这句话一定:你这个母老虎还有人要,简直惨无人道!

“额!”骤然响起的清亮声,让周午煜一怔,他转眸看着女儿身边这个五官清秀的小丫头,“你就是春果?”

周萋画抬起他手,觉他指甲紫,右手虎口厚厚一层茧,是个常拿武器的右撇子,右手上有无数条新鲜的小伤口,每一条长都是一寸左右,有出血,既然是出血,就说明有生活反应,是生前形成的。

“余崖!你说什么!”听手下答非所问,周午煜声音骤然锋利。

周萋画倏地站起身来,手拉住床幔一角,厉声说道,“秦简,若你在不出声,休怪儿不客气了!”

没有拿到周萋画的短处,卫琳缃自然不会甘心,她盯着床榻边的男士长靴问道,“妹妹房里怎么会有男人的物品?若传出去,怕是不好吧!”

她一侧脸,见春果跪在地上,追问道,“怎么?春果,你又惹姐姐不高兴了!”周萋画边说话,边快速地系好了襦裙。

“吃饭吧!”在春果关上门后,周萋画便坐到了榻上,两碟小菜,两碗清粥。

她盯着秦简娟秀的面孔,手放在嘴角位置,想给他画上两撇胡须,街上的胡人的男子嘴角就有那么两撇,但这样未免太轻饶他了。

周萋画略感诧异,连连后退以求自保。

“二!”

贼人是为寻银票而来?

周午煜这番话一出,方老夫人的脸色唰的变了,那日只听年氏跟卫琳缃哭诉,全当忘了这事,方老夫人内宅斗争多年,老了老了,心思也慢了,却也越见不得内宅里的手段,被周午煜这么一说,觉出蹊跷,“缃儿?”

春果叹口气,“真希望,他也是个多嘴的主,说不定回去跟郎君这么一说,郎君就记起娘子来了!”

黄玉郎恨不能一并将周萋画收监,紧皱的眉头抖了抖,最终蹦出两个字,“尽快!”

周萋画微微点头,缓步走向刘二尸坠落时所站的位置,“刚刚儿与侍婢途径这里,天突降异物,转身一看,却见是这具尸!”

余崖答应一声。

主仆一答一问间,周午煜的高头大马已经慢慢逼近,周萋画垂眼看了一下满心期待的春果,也能猜想出春果心里想什么,却哑着嗓子说道,“走!”

丽娘盈盈一福礼,抬头时眼眸中多了几分坚韧,“还望娘子三思而后!”

正想着呢,丽娘已经做好饭,进闺房重新为周萋画梳化,一切整理完毕后,丽娘将周萋画扶到桌前,桌上摆放着一碗一筷,两个小菜,半个胡饼。

“二舅妈,既然妹妹这么说,我们就先离开了!”

众人在忙碌时,陈氏就跟个木头人似的僵坐在床沿上。

牢骚是牢骚,春果倒也明白丽娘的安排,夫人是私自出府看娘子的,让侯府里那些嚼舌头的人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定然少不了麻烦。

但那晚黑衣人们夜闯田庄的事,又不能做推算严大牛死亡时间的标准,那样的话,不但暴露那张银票,而且也会把自己牵连其中。

看来也就只能从小肠入手了。

棺有一定的深度,周萋画弓着腰,费了好大的劲才沿着肠系膜,小心翼翼把严大牛的整副小肠取了下来,衙门的停尸房比不得现代,周萋画捧着这幅小肠,在停尸房里扫视。

最后径直走到秦简记录的书案前,停尸房除了这书案,再也中找不到平整的地方。

周萋画将小肠蛇形排列在书案上,全部剪了开来,研究小肠内容物,食物已经消化,有绿色。

研究大约一刻钟后,周萋画摘下手套,拿过秦简手里的毛笔,在纸上演算起来。

上世,周萋画在工作中,已经研究出根据小肠况推断死者死亡时间跟最后一次进食关系的,相对准确的公式。

经过计算,周萋画算出,严大牛的死亡时间应该是末次进餐后2个小时内,也就是说,他是离开田庄后,很快就遭了毒手。

而离次末次进餐10个小时。

严大牛等人进入田庄的时间为丑时中凌晨2点,死亡时间为寅时中凌晨4点,那次末次时间就应在酉时。

酉时,溏朝人夏季第二餐的时间。

周萋画将笔递换给秦简,却见秦简双眼无神,怔怔地看着自己再纸上的演算公式,于是不动声色将纸收起,放入袖袋里。

随后转身,看向余崖,“余义士,死者死的前一天,你们可曾有他共进过餐?”

余崖随周午煜也算见多识广,却还没见过解剖死人,而且是个小娘子,看着那书案上的一小节小肠,不断吞咽口水,控制着自己的绪。

余崖太过紧张,全然没有听到周萋画的声音。

周午煜在一旁轻轻咳嗽,“余崖,四娘问的,你可知道?”

“啊,哈……那个,前一日某与严大牛共吃过饭!”听到周午煜的声音,余崖从愣神中缓过劲,他双手合并,施礼后,答道。

“那是什么时辰?”周萋画重新戴上手套,拿着小肠,边朝严大牛棺走去,边继续追问。

“酉时!在观月楼!”

观月楼!那不是苏玲珑经营的酒楼吗?周萋画震惊,浓眉一竖,脚步不禁慢下。

余崖以为周萋画怀疑自己,连忙补充,“某从田庄归时,城门已关,幸巧遇孙牧,在孙牧兄的周旋下,某才顺利进城,为表谢意,某特意请孙牧兄吃饭,在观月楼巧遇了大牛!”

“你们可有吃醋渍芹菜?”周萋画追问,小肠里的那绿色,周萋画已经判断出是芹菜,醋渍芹菜是洛城的一道名菜。

余崖一惊,“的确,吾等有点这道菜!”余崖脸色愈难看,以为周萋画在怀疑他,连忙起誓,“余崖所,句句属实,孙牧兄可为某作证!”说着,余崖伸手指指最靠近秦简书案的一个穿侍卫装的男子。

周萋画喃语着这个名字,随着余崖手看去,在看的孙牧是个身材消瘦,个头挺拔的男子后,垂下眼眸,浅声应了一下,示意余崖不必紧张,便继续朝严大牛的棺走去。

她将小肠归位,然后看向秦简,“请记录,死者胃内容充盈,没有酒味,小肠内却有芹菜消化物,据计算,死者末次进餐跟次末次进餐相隔五个时辰,且是在末次进餐后不久死去!”

“酉时,死者在观月楼吃过一餐,五个时辰后,又食了一餐,末次进食后不到一个时辰,去世!”周萋画看向秦简,在确定秦简记录结束后,换做笃定语气,“也就是说,严大牛死于寅时!”

周萋画于是继续说道,“死者双手有众多细微伤口,均为新伤,且为生前所致,定是与人生过打斗!三更天,正常人处在熟睡中,余崖身着夜行衣,先是与人生打斗,而后被人弄昏后,推入河中!”

“至于如何昏迷,儿认为是迷药,因死者牙龈附近的口腔黏膜略有损伤,是曾被人用手捂压过口鼻才会出现的征象!”

周午煜认真听着女儿的分析,插话道,“你是说,严大牛在打斗中被人弄昏,而后被推入河中!”

“非也,若看严大牛手上伤口,与他生打斗的人,武功远在其之上,若真想治他于死,无需用这么麻烦的方法,凶手另有他人!”周萋画说着,便转身去拿羊肠衣,刚打开匣子,忽而又记起了什么,重新观察严大牛面部,若有所思地观察着。

“凶手应为男性,身材健壮,身高不足五尺,三更天曾在郊外出现!若四娘推测没错的话,凶手做完案,等城门开后进了洛城,黄刺史可从这几方面却寻找凶手!”说完这句,周萋画附身开始潜心缝合。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周萋画直起了身子,转身走向刘二的棺,“下面儿来检查刘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