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船夫跟船的妻子告诉他们马上就要到渡口的时候,秦母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先走到甲板上往那影影绰绰的石头牌匾眺望。等到齐修述兄妹两个跟出来,她连忙又叮嘱了两个小的一回,生怕他们漏了口风引来女儿的怀疑。

府里的人也了解他的习惯,除非他亲自派人去传,否则绝不可能打扰他。

齐修远在心里想到。

“不过……那叫甲十一的死士也没理由谁都不攀咬就找齐修远的麻烦……我上次吩咐你们去查的东西,你们查到了什么苗头没有?”赵廷凯摩挲着自己清理的光滑无比的下颔,拧着眉头问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下属。

只是,既不是他那个永远都像冰块一样没有人气的父亲,又不是那个一碰到她儿子就疯狂报复的嫡母……那还能是谁?

“……修远啊,你这话可就过了,太过了……”齐博俭被侄子的大包大揽弄得失笑不已,“你伯娘这么大年纪还辛苦的给大伯孕育子嗣,大伯心中只有感激,哪里还舍得给她增添不必要的压力和负担?不管你伯娘这回生的是男是女,大伯心里都爱、都喜欢,至于孩子五岁的检测仪式上能不能检测出元核,大伯也不强求,毕竟这本来就是看老天爷的眼色行事,大伯没有元核,这些年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世子爷,往后属下不能再陪在您身边了,还请您多多保重!”知道自己现在不自裁往后必然会死得更惨的柳先生惨然一笑,捡起地上一把长刀刺腹而过!

“是啊,二哥,我巴不得他们永远都找不到!”齐修述大笑着说,“出了这样的大丑闻,我看洪家人还怎么在百川府立足!”

妹妹的话让齐修远兄弟俩个心中动容,他们不约而同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此时此刻,一切尽在不言中。

压根就没想到齐博伦会纡尊降贵的关心这种事情的齐修远一时间有些傻眼,只知道愣愣得与他对视。

“我这就去拿些给她试试看。”齐修述如获至宝的接过护卫递过来的东西,这些天他可是眼睁睁的瞅着妹妹瘦成了皮包骨,心里说不出的挂怀忧虑。

来到这个世界后,秦臻虽然已经入乡随俗的习惯让人服侍,但还是接受不了什么事都让仆婢们处理,比方说,她就很难接受像个废物一样让人帮她洗脸和沐浴……那种感觉,哪怕明知道伺候自己的是与她一样的女性,还是别扭的慌。

“总算你们表兄没白疼你们一场,”安王紧绷的下颔线条有所缓和,“既然人已经被你们抓到了,那这儿就没你们什么事了,都下去换衣服吧——瞧你们这乌七八糟的样!”

不过再可靠的人,在面临自己灵物被抢机缘被斩的情况下也没办法在保持冷静和稳重!

“在里屋睡呢,一直都乖得很。”小女婴的母亲笑眼弯弯的告诉丈夫和儿子。

他们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有好几个侍婢端着铜盆和盥洗用具在恭恭敬敬的候着了。

“后来呢?”小家伙听出了神,急不可耐地催促齐修远继续。

事实上这样的方法也确实有效,随着秦臻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小家伙不住轻颤的小肩膀明显变得平缓下来,秦臻僵直着背脊,动都不敢动地用眼神示意周妈妈看看现在怎么样。周妈妈蹑手蹑脚地凑到秦臻背后瞄一眼,无声的告诉秦臻说孩子睡了。

秦臻虽然不知道齐修远为什么要让一个陌生的小男孩叫她贞姨,但还是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想要伸手摸摸小男孩的大脑袋。

直接把妻子爱的拳头当做挠痒痒的齐修远又把心爱的娘子抱怀里啃了个心满意足后,这才满眼温柔地说:“真是个又娇又憨的傻姑娘,岳父岳母大人之所以写来这样一封信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与他们遥隔着千山万水的娘子你吗?”

齐修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忍着笑让她继续往下猜。

齐修远一把将她捞怀里坐了,这才笑容满面地问她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升仙船大厅门口迎接他们的那个迎客小厮?

秦臻瞠目结舌地听齐修远把话说完,良久才呐呐道:“这还真不是一般的巧合呢?相公,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的血又为什么能够把那些灵鱼给引到湖面上来?”

“我把娘子叫出来自然是有原因的,”齐修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秦臻走入小池塘旁边的小凉亭坐下,这时候小池塘里的荷花已经枯败,只能零散看到几片褐暗的荷叶在池塘里随着秋风的翻卷而浅浅摇曳。“难道娘子就从没好奇过为夫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分到灵水镇来呢?”

安王转了转自己大拇指上的玉石扳指,声音异常平静地说,“与我们没有任何关联。”

“这是必然的,”齐修远安抚地握握妻子的手,“我们要想在这儿过得舒心就肯定会和他们起冲突。”

“还有,贞娘,你不蠢,一点都不蠢。你是我的娘子,是我齐修远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乃至生生世世都藏入心坎、爱入骨血的结妻。”

“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秦臻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尽量用一种刻板的语气拒绝齐修远的靠近。

秦臻跟着齐修远到了上元宫,现这里面的人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但每个人的精气神都不是外面的寻常人所能够比拟的。

“娘子的想法挺有道理的——不过这点粮食对灵水镇来说可有点杯水车薪啊。”齐修远摸着下巴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却隐隐有些自豪,觉得这世上应该找不出几个像他这样的好丈夫!毕竟不是谁都能像他这样大方的把用来竞拍灵物的玉筹换这世间随处可见的粮食的。

升仙船上的拍卖会和秦臻在她原本世界见过的没什么不同,都是下面放着十数排座位,上面的拍卖台上站着个笑容可掬的拍卖师。

无声而急促的迭问让秦臻的额头渗出了零星点点的汗珠,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调转身形来到床边不远处的梳妆镜前,如同囚徒等待宣判一样的坐在了梳妆镜前。

被他这样冷声一喝的王小魁顿时如梦初醒,急急忙忙把齐修远一行迎了进去。

“相公怎么会这样认为?”秦臻疑惑道。

秦母爱极了女儿这闹脾气的小模样又怜惜她正在怀孕,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有问必答。

秦父秦母大喜,齐修远也情难自已的红了眼眶,他的儿子……他自幼饱受磨难,颠沛流离、受尽苦楚的儿子终于回到他身边了!

“这都是你亲手抄写的?”齐修远挑着眉问。

“伯娘这是哪里的话!”闻弦歌而知雅意,秦臻很快就从齐云氏的话里听出了他们夫妇俩对于她出身小门小户,到时候很可能在灵水镇力有未逮,给齐修远丢脸的忧虑。

秦臻抿了抿唇角,含含糊糊的说:“我哪里知道自己会不会晕船啊,我现在又不是一个人。”

“你干什么?!这是在车上!!”秦臻被他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忙压着嗓子试图呵止他。

“……圼翧?”齐修远看着桌上那筋骨挺拔的几个字哭笑不得,“你就算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总不能因为这样就冒充皇亲吧?”

秦臻隐约记得,那本书的主角……似乎也姓齐?

不过,眼下的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再没有了后退的余地,能做的也不过是速战速决,尽早把这少女救下折返妻子身边再与她好好解释了。

秦臻立马会意,脸上也跟着笑开了花。

这边母女俩个在和乐融融的说着私房话,那边翁婿俩个也相处的非常不错,秦父更是因为女婿的孝心而动容不已。

齐修远的疚心疾首秦臻自然无从感知,此刻的她已经被站在大厅正中的那个端方中年吸引了注意力。

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只能做出一副羞赧腼腆样的秦臻简直是呆若木鸡的傻望着对方凑过来试探性的亲吻她的嘴唇。

“你给我住嘴!日子是孩子们自己过出来的,那已经是贞娘婆家的事情了,与咱们有什么相干,你再这样胡咧下去,误了吉时——”秦父话说到一半,秦母已经把紧攥在手里的铜盆塞给了丈夫。

“听听,齐修述你好听听,你还没一个小娃娃了解自己的哥哥啊,”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传入在场三人的耳朵里。

齐修述等人身形猛震,齐齐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一个丰神俊秀的锦衣公子正含笑望着他们,在他的身后是同样仿佛阔别了无数个寒暑的秦父。

齐练雯的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齐修述的舌头仿佛被猫叼走了一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家伙则没有任何犹豫地像一颗小炮弹一样砸进齐修远温暖宽广的怀抱里大声嚷嚷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远叔你准会回来!我就知道!”

齐修远爱怜地揉揉小家伙被江风冻得冰凉的小脑袋,“是远叔不好,让你和你贞姨担心了。走!咱们现在就回家!”边说边对身后的秦父说:“阿爹,前面不远就是我和贞娘在灵水镇的家,您可一定要好好参观一下,看满不满意。”

一面说还一面对齐修述和齐练雯扔了个跟上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