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药箱递给站在自己身后的小太监，裴御医往边上站了站，然后，他便垂着头，静默地侯在一旁，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什么都不需要做。”
愣了一下，慕子凌反正过来后，眼神放的很温和，他温声道：“别害怕，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这样的道歉，对燕文灏而言，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就这样，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他主要，只是怕慕子凌会误会。
——燕文志本就对燕文灏怀着很大的不满和恨意，因此，当看到了独自一人在御花园的慕子凌时，当即就想起了燕文灏，他便理所当然的把对燕文灏的怨恨，全部转移到了慕子凌身上。
燕文灏闻言，沉默了一会，问道：“多元可有陪在谦和身旁？”
他一直以为，当年让淮王怒发冲冠所为的那个红颜，是自己的女儿，当今良妃，而后来，淮王之所以直到现在都坚持不娶，孤身一人，亦是因为他还爱着自己女儿。
燕文灏承诺了李泽章，如果李泽章按照他说的去做，写下认罪书，承认自己和沐国公才是西北军饷被贪一案的主使，又认下这次徇私舞弊的罪责，那么燕文灏便会保他一家上下，免受牵连。
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便都纷纷看向秦江，秦江收到大家的视线，便率先出列，对燕文灏拱了拱手，回答道：“臣等知晓。”
目光微动，李泽章面上还是镇定着，不论燕文灏怎么说，他都一点不为所动，始终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心中不由对燕文灏抱有好感，王勇低着头，恭敬道：“请殿下随微臣来，前礼部尚书大人，现被关押在丙号牢房。”
“不可。”
“傻孩子。”
注意到自家二哥的神情，燕文瑾害怕他会暴露，连忙抢过话茬，回呛了燕文志一句：“看五皇弟这么悠闲，完全不是认错、知错的态度，依我看，父皇应该惩罚你再多跪几个时辰才是，一个时辰，怎么会够呢？”
心里已然对这个儿子十分失望，连继续训他心情都没了，燕帝摆摆手，示意他现在先站起来，“行了，你先起身吧。”
福全接过洞箫，将其拿回殿内放置好，很快又返回了浴房外，他从被赶出门外的宫女手中接过朝服，推开浴房大门，走了进去。
此时此刻的慕子凌，就是这样的状态。
看了他一眼，燕文灏语气淡漠地吩咐道：“你下去拿些酒过来。”
至于李夫人，她是出了名的泼辣，她一心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当时愿意嫁给李贺，便是看中他忠厚，对她专情，如果这会儿让她发现李贺在外头养的那些人，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勾起嘴唇，落雨嘲讽地笑了笑，但神色之间都是一片冰冷的寒意，她低垂着眼眸，冷着声，一字不落地把之前在五皇子府，跟燕文志的对话一一跟燕文灏复述了一遍。
谢景钰醒来后，就跟慕子凌道了谢。
酒楼开在江南繁华之地，却有不少三教九楼聚集，当然，富商和官员也频繁出没，而青楼开在京城，里头的女子个个娇俏可人，诗词歌赋都略微通晓，总能吸引许多的大臣乔装打扮，偷偷摸摸过去寻欢问柳，姑娘们都经过专门训练，往往能从他们嘴里打探到不少有利消息。
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眼前的青年，燕文灏神色微动，他动了动嘴唇，只是话到嘴边，却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那些言语实在太过苍白无力，任他如何去辩解、去解释、去祈求谅解，也无法真的证明到什么。
他之前的记忆，就断在回到宫室后，他想起燕文灏对他坦白的事，觉得头疼难受到不行，随后喉咙涌起一股血腥味……
摆摆手，慕纪彦对慕言道：“你去门外候着，若是子凌醒了，便进来通知我们。”
燕文灏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此时毫无知觉、正软软靠在自己怀里的慕子凌，一双眼里，盈满了深深地情愫，以及，还有深藏在其中的，那抹浓得化不开的歉意。
福喜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抬手作揖回礼。
趴在对方的胸口，听着自己耳畔传来的，一声一声的情意，还有一声一声的道歉，慕子凌有些怔然，恍惚之间，他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上一世，从他不甘出逃，再到死亡的那段时日——
燕文灏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消息传至京城，他看到自己母后第一次伤心痛哭的模样。
——既然他和燕文灏之间从始至终都注定了不可能，他又何必继续为其烦恼，茫然无措呢？
“……”
等到慕子凌更衣洗漱完毕，福全才上前小声禀报，询问是否要传召他们进殿。
如今听到燕文远这么一提，他思绪顿时敞亮起来。
燕文瑾眨了眨眼，非常老实回答道：“我今日入宫去见母妃，陪母妃做了不少糕点，要走的时候，她托我给二哥你捎带了一些过来。”
福全低声回答：“谢大人见殿下您正在沉思，说是不愿打扰到您，故而在一盏茶之前，就起身离开了。”
燕帝最厌结党营私和考试舞弊，李泽章自己一人便占了齐全，纵然他是良妃父亲，算得上是皇亲国戚，燕帝也势必不会网开一面，免去他的罪责。
三万两白银换一个不高的名次，李泽章自然是愿意，当时他本来选的是一个排在末尾的名次，即便换给许昌，也至多只能让许昌下放到一个偏远小县，成为一个九品芝麻官。
指挥几个小太监将矮桌支在床上，慕子凌一边说着，一边扶着燕文灏坐起来，让他靠坐在床头。
“……”
“……”
慕子凌扬起笑脸，回答道：“我过的很好，爹你不需要担心。”
“那便回去吧。”转过头看着慕子凌，燕文灏神情温和，微笑道：“现下，我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也该正式去拜见一下岳父了。”
深深地看了慕子凌一眼，之后燕文灏便收回自己的视线，然后转过身，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又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翻开看了起来。
慕子凌一走，福全向燕文灏行了个礼，随后就自觉地走向门口，与此同时，其他的太监宫女也一并退了下去。
午膳过后，燕文灏与慕子凌面对面坐着，继续上午被打断的棋局。
瞧着燕文志盛怒、没有丝毫理智的模样，姜溪心下叹气，但面上依旧一片淡然，他继续往下说道：“殿下，从现在的局势来看，您最该注意的，应当是三皇子，要小心的，也是三皇子，至于二皇子那里……”
此时，慕子凌已经收起脸上的怔愣神色，对他微微颔首，淡然道：“好，你带路吧。”
将外露的表情收回，慕子凌垂下眼眸，安静地看着自己眼前的景色，神情很平淡。
他猜想，今日的事情，兴许是哪方势力在幕后推动的，至于他们目的为何，他就猜不出来了。
垂下眼眸，慕子凌的视线落在白玉桌上自己与燕文灏相握的手，他试着往外抽了抽，发现抽不回来，于是便也不再动，任由他们的手那么交握着。
视线扫过依旧跪在地上的御医们，燕文灏微微颔首，淡淡道：“你们都退下吧。”
“……好。”慕子凌应了一声，但身体仍旧继续僵硬着，瞪圆眼睛，毫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