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每当燕文灏道歉的时候,慕子凌从来都不会给他任何回应,只是用沉默来表明自己的态度,然而这一次,慕子凌没有再继续避而不谈,沉默以对了。

在这样的注视下,慕子凌心里十分不适,但却依旧佯装镇定自若,他面无表情地伸手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之后便垂着眼眸,一口一口慢慢品尝着。

“这样啊……”

闻言,燕文志挑了挑眉,“就是那个以男子之身嫁给二皇兄的慕子凌?”

去往藏书阁的路上,需要经过御花园,而御花园是燕帝下朝的必经之路,自然引得许多妃嫔、皇子最爱聚集于此。

沐国公并未供出淮王,只是自己一人担下了全部罪责。

或许是李泽章终究还有点良心,也或许是沐国公的做法让他真的寒了心,总之,他答应了燕文灏。

把他们的神情都看在眼里,燕文灏不禁满意的笑了笑,随后温声说道:“各位大人,都请起吧。”

——他心中仍旧坚持着,相信沐国公和良妃一定会救出自己,用不了多久,自己一定可以出去。

王勇其实并没有见过燕文灏,他只是一个小小狱丞,从九品的官阶,根本连宫门都摸不到,但他一向最会看人,一双眼睛尤其是厉害,福全做了二十几年的太监,举手投足之间已经定型,即便是旁人,也能看出不同,有太监跟在身侧,自然而然的,他一眼便认出了燕文灏的身份。

慕子凌摇摇头,淡声道:“殿下是皇子,礼不可废。”

燕文瑾一看到贤妃,立刻变成了撒娇的大型犬,跨了几个大步,扑上去后就开始摇尾巴,眼睛也亮晶晶的:“母妃,瞧瞧我带谁来看你啦。”说着,他就把手往后一指,表情跟献宝似的。

瞅了瞅他,燕文瑾嗤笑道:“一个小时,还不够五皇弟你发泄怒意,怎么会心生自省之意?”

但这些,显然是不能直言说出的,更遑论是让燕帝知道。

福全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眼前,小声道:“殿下,朝服已经给您备好了,让老奴伺候您更衣吧。”

然而多元自己没有察觉到。

“这……殿下您的身体……”福全有些为难。

忽然想起一事,燕文灏叫住准备离开的暗四,拧着眉,冷声问道:“对了,还有一事,暗四,你可知暗三是否查出了当初李贺身后是何人?”暗三后来又被他派去查了其他的事,这件事,也暂时被他遗忘了。

“嗯,我知道了。”

救起谢景钰的那日,已然是入夜,快要戌时了。

而如今,江南的酒楼,还有京城的青楼,都已然落到了落雨手中,现在一直是她在幕后管理。

“果然是这样的……”

再往后,便再没了记忆。

抬起头,他又看了这幅“赏梅图”许久,才缓缓收回目光,走至一旁的椅子坐下。

“对不起……”

但是,也由此可见,燕帝对这起案件的重视程度,远比他想象中的还深上不少,这对他以后要做的事,帮助自然也越发大。

那时,他仓皇出逃后,不敢在京城有所停留,马不停蹄地往北走,白日不敢出门,整日东躲西藏,日子过得辛苦又艰难。

“是,”燕文灏微微颔首,话语里有些意味深长:“所有人都知道,也不会轻易忘记。”

何况此时,燕文灏已然痊愈,那么,他便不再继续需要留在宫内了。

垂下眼眸,燕文灏继续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己怀里的青年,不过,当他想起今日午膳过后要坦白之事,原本脸上满足愉悦地情绪缓缓褪去,只剩下一双极为幽深的眼睛。

“唤他们进来吧。”

郑元的出现,时机太过恰当,他这般入了宫,却从头到尾不曾多问半句是为何事,在太和殿上的对话,他也应对自如,而且又实在太过镇定,丝毫不像是个普通的读书人。

说完话,他就转身从卫江手里接过一个小食盒,把食盒放到了石桌上,接着又扁嘴抱怨道:“母妃偏心极了,做得都是二哥你喜欢的糕点。”

燕文灏至今还记得,雪无痕当时听完他的话,看向他的目光,那是一种他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却透着深远含义的目光。

停顿了一下,燕文远又将心中疑惑说出:“只是,今日早朝时,父皇虽然震怒,当场革了李泽章的职位,但为何却迟迟不定案件主审之人?”

李泽章听完路严明的话,当即差点软了手脚,跪坐在地上,然而他为官二十余年,心中自然是明白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越要镇定才是。

燕文灏顺势拉住慕子凌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语调温柔的说道:“谦和一直在忙,定然也还未用膳吧,正好,与我一起吧。”

“以燕文远和德贵妃的心计,事情发展至此,他们定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这事本是由燕文远推动,他自然知道是燕文志所做,所以他们一定会查到良妃身上。”

被人紧紧抱着,又听着耳边温柔的话语,慕子凌怔怔地趴在燕文灏的胸口,僵着身体,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若是没有看错,夫人刚才注视着老爷和公子的眼神……实在太过恶毒。

“……”

——他知道,慕子凌是把自己比作船上青年,他的心之所向,乃是前方那一片广袤无垠的自由天空。

等到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燕文瑾便迫不及待地出声问道:“二哥,外头都在传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健康,这是真的吗?”他眼睛亮亮的,语气上扬,声音里充满了期待。

看着燕文远丝毫不上心的模样,封言本来已经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然而还未等他开口,燕文远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淡漠道:“封言,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只是你太过小心了些,二皇兄这么多年深居宫中,即便现在能回来,又能掀起多大风浪?眼下,我们要关心的,不该是这些小事。”

皱了皱眉,姜溪沉声道:“臣以为,二皇子的身体到底能不能痊愈如今还尚不可知,借由李贺一事便直接断定他能重回朝局,搅动风云,这样的论断下的还太过于早。”

这时,一个一直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候着的小太监忽然出声道:“王妃,请您跟奴才来。”

德贵妃矜持地笑着,随后又看向慕子凌,细细地打量了他半晌,才缓缓道:“本宫时常听梓琪提起你,她对你简直是赞不绝口,原本本宫以为她是因为一颗爱子之心,所以觉得你处处都好。”

燕文灏板起脸,出声反驳他,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条白色的巾帕,轻轻地替他擦拭掌心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