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慕子凌看了一会,确定他所言非虚,慕纪彦这才真正放心下来,他长叹一声,缓缓道:“二皇子若待你好,爹才能真的放下心来。”

不过不可否认,当看到徐梓棋跪在自己面前,给自己磕头时,他的心情是愉悦的,虽然他之前想通了许多事情,但对于无论是前世或者今生,都一心想置自己于死地的徐梓棋,他心中仍然存着恨意,这是怎么都无法消除的。

这日,雨还在下。

“不必。”沉吟片刻,燕文灏想了想,又问他:“谦和还在书房吗?”

大脑袋凑到燕文灏跟前,燕文瑾笑嘻嘻地回答:“从御书房出来便去看望母妃了,是跟母妃一道吃过午膳才来找二哥你的。”

封言是定远将军封德江的嫡子,十年前受旨成为燕文远的伴读,如今已经位列右将军之位,也是燕文远的第一心腹。

当然,朝堂之上的这些风云变幻,各个大臣心里的弯弯绕绕,这个时候,燕文灏知道,不过并不想去理会。

即便燕文灏只是一个普通不受宠的皇子,燕帝也不会允许有朝臣胆敢视皇威于无物,以下犯上,何况燕文灏是已故庄后所生,是嫡系皇子,燕帝对他,也很喜爱。

慕子凌也学着燕文灏一般,向燕帝行了个礼,同时,他没忘也向德贵妃问安。

“我的手无事,你走吧。”

慕子凌已经坐了许久,略带湿润的凉风吹乱了他的发丝,但他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目光落在池塘中几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有些怔然。

眉宇间温和的神情一点点收起,燕文灏给福全递了个眼神,福全严肃点头,然后快速招来一个小太监,在那小太监耳边耳语几声,便让他跟出去。

他们身上还穿着大红喜服,那喜服整整有六层,一层一层穿戴繁琐,若是没有人帮忙,自己根本脱不下。

即便时间仓促,但该准备的,确实一样不少。

这会儿,他听了德贵妃有意无意地提起礼制,又听福喜提及嫁女糗事的后续,心思不禁转到了燕文灏与慕子凌的婚礼上……

他之所以会对阿临格外宽容,都是因为在上一世,即便到了最后,阿临也忠心耿耿地陪在他身边,甚至在他差点被抓时,用性命替他换来一个时辰宝贵的生路……虽然最后他仍旧没能逃走,但这份忠心,他一直记得。

看着眼前犹如困兽一般的燕文灏,谢景钰知道如果此时此刻再不让他发-泄一下,恐怕后果会不堪设想,所以他犹豫一会,便干脆地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喝。”

接下来,偏殿内只剩下轻微的咀嚼声。

老御医睁开眼,收回号脉的手,恭敬回答:“回禀殿下,慕公子只是过敏症状,加之他之前曾经中-毒,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才会高烧昏迷不醒,只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再喝几日要便可痊愈。”

起先,燕文灏神色慵懒,并不认真,手上把玩着一颗棋子,下的有些随意,但随着黑子步步紧逼,白子退无可退,眼看就要一败涂地,他方才认真起来,脸上懒散的神情也尽数收敛起来。

燕文灏笑了笑,并不生气,过了一会,他又轻声道:“以后谦和要习惯才是,一个月后,我们便要成婚了。”说完,他又抬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慕子凌过来坐。

这一寻找就是三年,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那人终于找齐了需要的所有药材,又在一个月前成功配制出了解药。

闻言,慕子凌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轻微地叹息一声,之后不再多言,只是摆摆手示意侍卫将薛嬷嬷带下去。

王奇脸色变了变,脑筋转的飞快,他没想到,阿临居然将这番话完整听了下来。

重新坐下,徐梓棋收敛起慌张着急的神色,对红杏道:“帮我重新梳妆。”她要去,也要妥妥当当的去。

这道命令一下,管家第二日就将府里所有下人召集过来,一一询问,很快就找到了昨夜给慕子凌当值的几个下人,却还差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王奇。

阿临一脸茫然,他歪着头,看着这样的公子,忽然觉得很陌生,他总觉得,自从中毒醒来之后,他的公子,变得跟以前好不一样了。

“莫问太多,去倒了。”慕子凌这回的语气带上了强硬。

想到这里,身子就跟卸了力道一般地,整个都放松下来,重新躺回床上,慕子凌怔怔地看着床顶,双眸幽深,犹如寒潭,没有一丝光亮。

他是知道燕文灏这么多年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的,而对于这些苦和罪,言语上轻飘飘的劝慰,又能起多大的效用呢?

看着眼前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燕文灏,谢景钰神情十分复杂,他一直知道这个师弟心思缜密,聪慧非常,却想不到竟然也如此胆大。

这个计谋乍看之下是天衣无缝,找不出错处,因为似乎无论如何,最后受益的总会是燕文灏……但是他知道,实际上并非如此。

燕帝近年来越发多疑,对曾助他登上皇位,又忠心辅佐他二十余年的慕纪彦也无例外,若是在此时接二连三的生出事端,只怕会适得其反,反而会引得燕帝对燕文灏起疑,进而推断出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如此一来,便得不偿失了。

何况良妃虽然没有德贵妃聪慧,也没有德贵妃这么备受恩宠,但她的手段与德贵妃却是不相上下的,否则以她父亲一介小小的礼部尚书,她怎么能居于四妃之一,又在后宫安然度过这么多年?

如果事情当真发展到那般地步,良妃自然也不会甘心受死,她一定还会再生事端……

——这个计谋,实际上存在着太多风险,真的实施,便只能凭借谁的运气更胜一筹,完全是豪赌的心思。

“你……”

谢景钰板着脸,张了张嘴,刚说了一个字,便听见外头多元清朗的声音传来,他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燕文灏,而后身子一轻,直接跳上了房梁。

燕文灏抬起眼眸,对他摇了摇头,示意日后再议,之后也不再多言,重新躺会床上,恢复原先虚弱的模样。

不多时,慕子凌便踩着有些急切的步伐匆匆走进来。

他已经沐浴过了,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这会走动的时候,总会带起一股沐浴后的清香。

走至床前,慕子凌低头看了看床上闭着眼正在休息的燕文灏,又抬起手贴上他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弯下腰,他轻轻替燕文灏掖了掖被角,做完后,他又叫来多元,在多元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之后就转过身,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不一会,多元便又回来,他的手里,还捧着几本书籍。

随手拿起一本书籍,慕子凌借着琉璃灯光,低下头,专心看了起来,他的这幅模样,分明是准备要在这里守着。

“……”

看到这一幕,谢景钰横躺在房梁上,瞪着眼盯着不远处正在织网的蜘蛛,眼里满满都是懊悔。

——早知道,他刚刚就该跳窗而走,然后换一个日子再过来询问的。

现在这个情况,他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