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公复的语气神情,渐渐由激昂转为平和,但这平和仍然是有大力量的平和:“自有冉天王发令屠胡以后,胡人的暴虐才有所收敛,如今冉天王虽已身死,中原虽仍然为胡虏所窃据,但慕容鲜卑也罢,苻秦也罢,其国主都渐渐优容汉人,这难道是因为他们发了慈悲心?不!这是当年的杀胡大战把他们杀怕了!一味刚暴的屠刀他们是不敢再用了,开始用刚柔并济的手段了!”

宗极门的几个小弟子也觉得这样做有些过分,被陆叶儿骂得脸上现出羞愧,沈宗同却毫不动容。

张伯宁从背后取出一张古色古香的七弦琴来,随手拨了拨琴弦,声调凝而不散,直奔铜镜而去,满洞所有人竟都听不到琴声,秦征心道:“他弹琴就算声震数里也不奇怪,我运气拨弦也能办到,但弹琴而不发出声音,只让目标人听到,我可就没这本事了,这多半是广陵派的独家之秘。这个张伯宁可不是普通的一流高手,看来也是宗师级的人物。”

张伯宁却忽冷笑起来,对秦征道:“听说令师已经投靠了胡虏,现在在长安做大官呢!你来这里,莫非是要帮朱序的忙要给胡虏做内应?”

月季儿问自己:是伤心么?似乎还不算。是愁绪么?似乎是了。

陆叶儿对这个色境甚不满意,说道:“唉,还是我来替你改改吧。”

他虽通水遁之术,但逆行瀑布之中水流极快,力道极强,且其中伴有轸水蚓的灵力,奇门水遁在此竟全无作用。逆行瀑布外围如旋风般螺旋而上,水流转到高空又从中部冲下直到潭底,然后又转入外围,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休,要将地底潭水激荡上数百尺的高空已需要极其强大的法力,而要久久维持水流喷涌不堕则更是非同小可,秦征心想:“这桃源究竟有多强的能量啊?星弈门阵法之学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

陆叶儿听了心中一动,想也不想就闪开了!那股尸气阴元却如附骨之蛆,追蹑过来,丁贡嘿嘿笑道:“小妞!你逃不了的!”手一晃,又化出第二道尸气阴元夹击陆叶儿,陆叶儿身形如箭,在间不容发之际闪避开了,但形势已相当危险。

丁贡见不是雷宗海,惧意尽去,听了她的话以后又放声长笑:“他的毒发作了?哈哈哈哈!好,好!不亏了我连续四十九天冒着奇险给他下药!”

秦征摒绝气息,游入天枢洞中,里面却没人,声音是从北辰洞中传来的。洞穴阴暗,里面的人并未发现他,对话并未中断,说话之人满腔愤怒,叫道:“丁贡!你别得意!就算你毁了桃源,一等真相败露便休想逃过宗海、仲平他们的追杀!哼!你毒术虽然厉害,可不擅正面对战,一被欺近身边,你抵挡得住宗海的炎神剑气么?经受得起仲平的无常魔音么?就是云飞、宿正,若欺近身来也有杀你的本事!”

“是冬眠丹,吃了它,不用会龟息**,也能向青蛙一般冬眠了。”

月季儿脸一热,正要掩饰,却听陆叶儿冷笑道:“**都被撕破了,还季儿妹妹、季儿妹妹的乱叫!你道人家很稀罕你么?”

陆叶儿得意地翘了翘嘴角,却不解释,撤了虚拟幻境,自顾自地运功,秦征心道:“郁闷!这丑八怪的精神力量也不见得在我之上,只因她懂得色言色象的法诀就如此嚣张!她想找我就来找我,我却没法找她!”便有些后悔当年意气用事,没跟味青罗将心言心象之法学全。

雷炎和月季儿同时惊叫:“丁叔叔!”惊骇中带着疑怕——他们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可又如何能够不信?

雷炎猛地跳了起来,双眼瞪着秦征陆叶儿,目光中充满了怀疑。

陆叶儿一瞥眼,见那口南钢宝刀的刀穗上挂着一块老坑翡翠,中间为一个“甲”字,四周雕刻有四象八卦的花纹,道:“桃源一定是出事了!”

秦征看她失神的样子,问道:“你认识凰剑湛若离?”

陆叶儿啊了一声,秦征问:“你知道这人?”

月季儿在旁边说了秦征的来历,那美男子道:“呀!十年不上龙虎山,不意正一宗竟出了张兄这等俊杰。唉,我们蜷缩在这桃源之中,如今都快成井底之蛙了。”

雷炎笑了笑,也跟着引吭高歌,他是少年家,想象力丰富,既唱大风歌,便在内心将自己代入为汉高祖,将那句“大风起兮云飞扬”唱将出来,竟有几分睥睨天下的气概。

陆叶儿小嘴巴一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渔翁赵伯插口道:“三位,眼下危机四伏,这些闲话不如等进桃源以后再说吧,如何?”

“那如果我每日为你布开氤氲紫气境呢?”

秦征问道:“什么事情?”

他猜陆叶儿多半是先受了重伤,然后才会被困,但想想以她的本事,居然有人能将她伤到这个地步,不免奇怪。

朱序猛地想起来了什么:“不好!桃源‘地之守护’烂柯子要发动地震!”也来不及解释,急忙传令三军赶紧疏散到平旷的地方去。

天禽派培育出来的猛禽其利爪尖喙上都带有特殊的劲力,否则当初秦征有金刚洞神护身,为何还怕流羽仙子那几头巨雕的攻击?雪鹫仙姑是流羽仙子的师父,她的这只夜枭白翼黄足,俗名叫“雪夜枭”,又有个古名叫白鵺,出自上古单张之山,记载于《山海经》内,乃是北方山中异种。

“内里正有一位。”王皮接口道:“此人乃是四大守护之一的火之守护,或许也是四大守护里最厉害的一个,姓雷,大名上宗下海……”

王皮笑道:“这人玄鹤老弟你也认识,就是孙宗乙!”

朱老夫人却不领情,冷笑着对朱序道:“我知道你贪生怕死,但你也当知道为娘的不把这条老命放在心上。你若还有点孝心,就随我辞了这官,干脆到桃源隐居去,却不胜过现在这样为胡奴卖命?你莫忘记,这桃源是你大师伯的心血,里面住着的,既是乞活军的后裔,冉魏的遗民,但同时也是我汉家的老幼妇孺!你就真的忍心去灭了他们?”

在那一瞬间秦征好像灵体分离了一般,竟从他者的视角来看待这个深陷重围的自己——这种状态,道家称之为“入神”。一旦进入“入神”状态,再观**,便觉这个身体有如皮囊外物,身体所享受到的种种苦难也成了外事,苦难一成外事,人就不再慌乱,不乱则知止,知止而有定,定而后静,静而后安,心安则智慧发,在玲珑塔内单靠苦修感悟无法领会到的境界,这一刻他却忽然悟了出来。

那五人见到如此威势,心里都暗暗吃惊,一时不敢靠近,这时上下五大高手都已看出:第一个攻击秦征的人必会遭到那紫雷光球的逆袭反击,“若我正面承受雷击,就算抵挡得住也非元气大伤不可!”

那僵尸足不抬、膝盖不动,猛地直掠过来,双手僵直,指甲间绿油油的冒着尸臭,看来蕴藏着剧毒。秦征看得心里发毛,暗道:“要是被他缠住,那就什么都完了!”

那严先生道:“到时候我两不相助。”

秦征又问是否遇到一个极丑的少女,那老樵夫笑道:“你这小道士,莫不是出家久,想女人想疯了?一会极美,一会极丑,你到底是要找美的,还是丑的?”

随着气机的向上延伸,秦征能够很清晰地感应天地之间充满了一种细小的、难以言状的微粒,而这种微粒他却再熟悉不过,正是云笈派的典籍中所说的雷机。他延伸出去的感应气机为风雨中的雷机干扰,时断时续,花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那气机才终于探入了最近最小那片乌云的云端。

就在她举剑的同时,秦征已将真炁布满整个大脑,识神变得加倍地清明,就在陆叶儿喝出“看剑”的时候,秦征便觉得大脑表层主宰听觉的区域受到了冲击,但听觉本身没出问题,那股震动却是影响到了主宰视觉的区域,秦征心道:“原来这一招是音幻。”

那少女咦了一声,道:“阴阳轮!你已经练成五雷法了么?”

虽然这六年来秦征未专门在心宗神通上用功夫,但道门讲究精气神全面修进,功力既深,心力定力也就与日俱增,“应言应象”界的感应力也就比当年强了数倍,将葫芦底下那叫“陆叶儿”的人离魂时的灵场异动感应得一清二楚,但觉对方的元神被血葫芦吸出,然而出窍之元神只在葫芦口一触,跟着就缩了回来,同时便听那人尖声惊叫,整个人萎顿在地,喃喃自语:“还以为能把元神寄存在里面,没想到这葫芦里不但有寄灵之宝,更有伤人元神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