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考试前,据中午去裴丰家探望的同学说,没有见到裴丰本人,貌似是生了很严重的病,他的父母都憔悴。同学们问裴丰的情况,又不肯细说,只说让大家先回去,过几天就好了。可是过几天我们都放假了,又怎么知道他的情况呢?我们决定,放假后再去。正好放假后我的心情也该好了。

我不懂,她却没再说这事了,“你快回去吧,鸡叫了,我也要消失了。”

跟着家奶进了村,出乎我的意料,村里竟然灯火通明的,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了大红灯笼,门口都有人,大家有说有笑的,我拽了拽家奶,“家奶,今晚村子怎么了?”

我算着班主任已经到五班了,于是递给东喜一张纸条:千万别说话!便拉着同桌一起做作业。果然班主任一会儿就出现在门口,我默默低着头看书,不好意思啊,我提醒过你们的。

“不知道,我只看见它飞过了北方墙,具体去哪里不知道,它们是有方向的,翻北方墙,就肯定往北方去了,是村尾。”

我正在想着是不是石块里的物质烧起来引起的这种气味,一个拿棍子翻山芋的小孩喊道:“这山芋颜色好奇怪,是不是山芋是坏的啊?”

“璇子啊。”家奶一直想和我说话,可我必须要说完想说的,不能让裴丰发现。

“没什么,巧合而已。”我把球扔给裴丰,笑笑说:“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不舒服,改天再和你们一起,我先回教室了。”

老头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我本来已经上路了,闲来无事给你算算,没想到就浪费了一晚时间!今天还有笔大生意呢,就浓墨那小子一人在顶着,可是不等你醒了,你家奶又不放人,现在我可算能上路了。”不把话说完想走?没门!

我推了推门,门竟然又“吱呀——”开了,门开了,我要不要进去?这样进去人家家里会不会不太好?可是要是出事了呢?但是要是进门就看到了有人吊死在房梁上,舌头伸得长长地,眼睛瞪得像元宵那么大我该怎么办?

“我……我是用来美容的,你不懂啦,不要管我啦。”说完就奔到房间,关上房门,捯饬起来。

“你越是怕就容易碰上那个东西。”

深秋并不冷,可是我在家里已经被家奶要求穿棉裤了,简直坐月子是一样。家奶要求,这一星期,硬的不能吃,只能吃面喝汤,怕以后牙齿不能咬硬的或者提前下岗;热的不能吃,怕以后一吃热的嘴巴就起泡;咸的不能吃,一吃,身上麻疹一痒,手一挠,就会跟水花一样,留下坑,变成麻子;油不能吃,怕以后一吃油重的就拉肚子或犯恶心;冷的不能吃,怕寒气进入体内以后没法出来,风湿啊咳嗽啊接踵而来;不能出门不能吹风,这个理由参见前一条;不给看书看电视,怕用眼过度,本来视力就不好,就更要忌讳;不能洗脸刷牙洗头洗澡……反正我总结下来就是躺着睡着吃一个星期。

我警惕地看着湖面慢慢往后退,生怕一不注意就从水里伸出一双黑爪子来,要退出安全距离才行,我可不想做替死鬼,害人害己。突然,寒毛又开始起来了,难道近了吗?我还要穿过花丛才能回到外面,这么热的天又开始流冷汗了。这时我的余光竟然扫到了一个大黑影,和那晚看到的完全不同,这只黑影完完全全是实体的,和猴子一样,它就那样坐在岸边,一动不动,它会不会扑过来把我拖进水里,我要当作没看见没看见,继续退,可是眼泪已经下来了,模糊了双眼。

“蛇……”

随着“喵呜~”一声,小黑影扑进了我的怀里。小黑?我顿时坐在桌子底下不知所措,小黑乖巧地蹭了蹭我的脸,呜咽着,我抚摸着它的毛,看着它还没好的尾巴,一阵心疼,可怜的小黑,这时舅妈额声音在头顶响起,“璇子啊,跟小黑这么亲,才在我们家待一会儿就舍不得了?”

看着这些我觉得好恐怖,真的就那样直挺挺地竖在碗里了,家奶又朝筷子上洒了一把米,然后拔掉了筷子。当天夜里腿就不麻了。

那个伯伯问:“效果好吗?”

“小明!”我叫了他一声,壮胆。

突然我感觉嘴里一酸,一阵反胃的感觉,“呕——”

家奶一会儿回来,表情严肃地对我说:“就孬讲!刚刚说的话千万不要出去说可晓得?那就是一件衣服,今晚去你舅舅家睡觉去,找你舅舅要一点安神茶,伢子考试考傻了。不要等天黑走,过一会家奶送你过去。”我果然大惊小怪的,想多了,唉……不过一百来米,家奶送我去是怕我偷溜出去钓龙虾吧,夏天傍晚的龙虾在闷热下一定会出来透气,那时水面的草丛里满是龙虾,看起来可诱人了。

阿婆一直不走,大家觉得是大伯伯没回来的原因,可一直都和他联系不上,终于在阿婆躺下第17天的时候联系上了大伯伯,大伯伯听说阿婆快死了,声泪俱下,但是他回不来,见不了最后一面,因为说来也怪,他也做了手术,腿脚不便,人还躺在医院。回头家人在阿婆的床前说,大哥回不来了,大哥也做了手术躺床上呢,你等不到大哥了,听到这一句话,阿婆终于断了气,结束了这遭罪般的日子。

我托着腮不解,“可是舅舅这么好,还救了很多人,为什么被别人知道了还会……”

那天我放学回家,没见着家奶,便去舅舅的医馆看看,舅舅家离家奶家也就百来米,诊所在村子通往土公路的路边,离家奶家也不远。那天太阳还在天上,医馆就关门了,这种情况,我是知道的,每个星期总有一两天舅舅的医馆是突然关门的,家奶告诉我,舅舅要去外面采药,医馆只有舅舅一个医生,开不了门,我也就没多想,这次看来舅舅又去采药了。于是我转身去了舅舅家。前院静悄悄的,大门是掩着的,我怀疑没有人在家,那家奶会在哪里呢,该不会在河那边的菜园里吧,我瘪瘪嘴,白跑了一趟。可刚打算走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微微的呻吟声,还有隐隐的小黑的叫唤声。

“哎,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我对着浓墨嚷嚷。

浓墨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吓你了?”那刚刚……啊!!!我嗖的一下跑到浓墨前面,浓墨与舅舅之间的位置最安全了。

“我只是招呼你一下而已。”后面传来了浓墨不咸不淡的声音,好啊,真的是他!我正准备回他,舅舅已经拿起树枝,在地上画圈圈了。要给几个先人烧纸钱就要画几个圈圈,家奶说过画圈圈是为了不让别的鬼抢走,舅舅画完所有圈圈后,就打开带来的袋子,拿出所有的纸钱,还有元宝什么的,挨个儿每个圈圈都分点,然后点火,边烧边在每个圈圈旁边念叨:“xxx,来收钱了。”

舅舅又从火堆里用棍子挑出了一点烧着的纸,放在旁边。家奶说这是给过路鬼的,因为有些鬼的家人或者后代没烧东西,就比较穷,像乞丐一样很可怜,烧纸的时候也要安慰一下它们。风吹过来,吹起了正在烧的红红的纸和烧成了黑炭的纸,漫天的细碎在飞舞,空气实在不怎么好。

野外烧纸的人挺多的,因为亮着的灯笼很多,远处的看起来就像鬼火。纸都烧的差不多了,祖宗也拿钱拿得乐呵了,就该接回家吃年饭了,舅舅的嘴里喊着祖宗的名称,比如某某老太,我们这里称呼比奶奶那辈老一辈的叫老太,分为胡子老太和女老太等等,我拿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舅舅就在跟他们聊天,浓墨在这里还是有壮胆的作用的,我死死拉着浓墨一起走。以前的灯笼可真的是蜡烛做芯的,风一吹我就怕把火吹到灯笼壁上,烧着了就出事了,身后还跟着一大堆鬼祖宗,一路走的胆战心惊。

到了家门口,舅舅让我把灯笼挂在门的旁边,我欢天喜地地挂了上去,不用拿着定时炸弹真好,个子高的好处就是这个不用麻烦大人。家里的圆桌上已经摆好了菜和一周盛好饭的碗和盛满酒的酒杯,家里的人都要让开一条道儿,在他们吃饭的过程中我们要保持安静。

舅舅过一会儿就给每个酒杯添酒,边倒酒还边说:“你大家好好吃,慢慢吃啊。”酒在整个过程中都会少,然后再添,通常他们吃过的酒和饭菜真的就一点酒味和菜香都没有了,据说他们是吃味道的。我觉得站着看空气有点无聊,就想走动一下,我们家的过道不是很宽,过道里还站了一排人,我就得往桌子那边走一点了,可是没注意伸出来的凳子腿,脚一绊,整个人向桌子那边倒过去。

浓墨眼疾手快地拉住我的一只手,可是同时拉住我的另一个胳膊的还有一只手,如枯枝般的手,乌青的爪子,凸起的经络,我顿时全身一颤,尖叫差点破嗓子而出,惊恐地看着浓墨,浓墨的眼里也写着惊愕,显然他也看见我另一只手上的爪子,甚至……他还看见了一整个或者一群……他一手捂住我的嘴巴,另一只手一使劲已经把我拽了过去。我没想到他个子不大力气到不小,我的下巴撞到他的额头,疼的我一阵抽气,我的另一只胳膊上的手也随着拉力松开了。他趁机拽着我就跑出了门,并丢下一句话,“我们出去玩会儿。”

“小孩子冒冒失失的。”家奶在后面小声说。

我揉着差点被撞脱臼的下巴,浓墨揉着他的额头,刚刚真是太惊悚了,我幻想过很多次可以看见祖宗的情景,可是真得身处其中,绝对要吓破胆,我真是后怕,如果我回头了会看到什么?不知道浓墨是不是看见了。

“刚刚谢谢你哦,浓墨,你看见我后面的东西了吗?”

他的声音依旧冷冰冰,“怎么会有这么蠢的蛇妖,你前世可没这么蠢!”

又是这种口气,我必须问清楚,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你告诉我,我不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你这么讨厌着吧。”

他看着我,眼里又是厌恶,“讨厌跟你脱不了干系。”

“我前世怎么了?是不是那条蛇做什么了?再说了,那也不是我的前世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他不打算再理我,转身便走。我弯下腰捡起一个石子扔过去,他一躲,闪了,我再扔,他又轻松躲过。那老头还教了他感知能力?

正砸得出气,突然一队人从我旁边飞快地走过,穿着清一色的黑衣服,就像……就像寿衣!我被吓得动弹不得,难道是哪家祭祖完成?其中一个走过我身边时看了我一眼,他们看起来比较像人,就是面无表情,头发散乱,真的和以前听说的一样!可是……我刚刚竟然看到那个鬼对我笑了一下。我立刻有种虚脱的感觉,我觉得我就是一棵树,我要扎根在土里,我要埋在土里。冬天室外是这么冷,只有泥土才是温暖的。突然一块布盖在我的眼睛上,有人在我的脑袋后面勒紧布,我回过神来。

只听浓墨在我耳边小声道:“跟我回家。”

我被浓墨拉回了家,期间我有无数次地吐舌头来辨别方向,都被浓墨喝斥地缩回去了,我是克制不住嘛,又不是故意的。

到了家,浓墨还没撤了我眼睛上的布,听见家奶担心的问:“怎么了?”

浓墨回答:“奶奶,没事,我们刚刚打了赌,她赌输了就要这样回来。”浓墨把我带到房间才拿走布,我的眼睛终于恢复了光明,我刚刚遇到的东西,浓墨也看见了,我是差点中标了吗?头还是有点晕晕的,浓墨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也是红布包裹的,上次我就因为相似的瓶子被他骂了,想想就来气,他小心翼翼打开瓶子,从里面倒出了一点透明的水,点在掌心,然后向我走过来,是要给我的?干什么啊?

他走到我的跟前说:“坐下!”我干嘛坐下?我就不坐!

他瞪着我,“你坐下。”我也瞪回去,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好像磨了一下牙齿,“你不坐下,我怎么够的到你的头?”我顿时傻眼了,我坐到床上,他一掌拍到上了我的额头,清凉的液体像是渗进了大脑,拍的很重,这绝对是报复!可是为什么我比刚才的头晕眼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