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大步迈上丹陛,进入殿中。四周一打量,嗯,这就有点儿“万神殿”的味道了,两列仙人,穿着各异,外貌也是千奇百怪,就跟凡间的朝堂大相径庭。玉帝张坚端坐殿上,戴冕着衮,身周有云雾缭绕、五龙盘旋、瑞气氤氲——啊呀,我忘记告诉他了,玉皇大帝你就得一身金灿灿的,虽然俗点儿,可那才够炫。

裴玄仁接着对张禄说,如今玉皇大帝继承了天公的事业,要继续修建天庭,可他对瑕丘仲的设计方案却并不怎么满意。说着话袖子一摆,张禄面前当即显现出一座天庭的三维影像来——

张禄则不同,虽说他前世也不过一个普通城市平民而已,但终究接触的资讯够多,论起纸上谈兵,当世无人可及——要不然也不会稍稍恳谈,就把曹操都给蒙了,还以为他是天下之大才——而且入山修行也还不到二十年,某方面的级数即便随着时间流逝而自然下跌,终究没落得太低。

如此一来,张坚必然先天公而得知谶言的内容,进而明了谶言所指,以张刺谒那么精明的家伙,怎么可能不预做防备?

又一声“破”,天公于消除幻境的同时,就已经提前转过身去。然而却听到侧后方传来张禄的话语:“你瞧哪儿哪?以为我每次都会往同一个方向逃吗?未免太过经验主义了吧。”

故此商议计划的时候,张坚就把所有底牌都交给了张禄,任其运用。不过其实张坚的底牌也并不算多,一共就两张:一名步爵,一名白雀儿——通过谪落龙威丈人和祝鸡翁,他已经把这两名修道者都牢牢地掌控在了自己手中。白雀儿不必说了,她当日性命就是张坚所救,在少女质朴的想法当中,张坚就是自己的主人,自己为奴为婢,份所应当;至于步爵步子器,龙威丈人只传他修法,从不跟他说起天上之事,所以张坚一来,很方便就给他洗了脑。

因为幻境中很难真正架构每一个细节——仙人创建似真实幻的天上世界或许要严谨得多,但张禄既没有这种能力,也没有足够的设定时间——很多无意义的过程被迫直接简省过去了。好比张禄所创建的这个幻境,从刘累进入飞车到抵达空梯之间,从进入空梯到安坐战舰舰桥,从战舰启航到遭遇敌军……除了几个重要的节点和场景转换外,中间过程全都删减——倒有点儿象是电影蒙太奇的手法。

“仙人都未必清楚的世界尽头,这和尚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就算他的疯的,他的话我也不敢不往心里去啊,”张禄上下打量灵台君几眼,“你怎么瘦了?”

红色宝珠快脱离阵列,升起到张禄面前,与绿色的“壁”并列。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刘累就现四周景物快改变,大地腾空而起,呈弧形直升至云天之上,并且合拢起来……

可是他又势不得不为之。因为仅靠“你也姓张,若不助我同斗天公,将来他也必然会对你不利”之类的说辞,不可能真正把两人如同草棍儿上的蚂蚱一般牢牢拴在一起。若不能经常性地对张禄施加影响,大意放了羊,很可能因为某个不可知的契机,张禄就摇身一变,彻底成为天公的跟班儿,反过来还会出卖自己了。

所以张坚才会问天公:“其谶果为天意耶?抑或太岁自造?!”其实那谶言根本就是太岁伪造的吧,故此才不敢明说,而要绕几个圈子,搞得神秘兮兮,以遮掩这源头所来之不实!

刘累用尽平生之力,努力将此罅隙撕开,先得以身居天公之位,继而通过谪羿而威慑群仙,使群仙得以遵从他的统一步调。经过长期努力,如今除身份尊贵的东王公、西王母,以及深不可测的老子之外,他基本上算是已经统一了整个天界。

“那么你若想要醒来,就必须脱离这个世界,甫一顿悟,便得飞升,到时候再回头看这个世界,确实如同一场迷离荒梦。然而仍在世界之内,你又怎么敢认定它是虚幻的呢?”伸手一指船头方向:“就因为这里有世界的尽头?你怎么知道世界就一定没有尽头?”

张禄嘴角微微一抽,心说这家伙真有才啊,竟然能够猜到我有事要他帮忙,所以才召唤他前来相见。先不提自己的要求,却问:“三日之内,你杀不了我,也逼不疯我,恐怕声望将会大受挫折,月御子连次巫的地位都无法保全,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难题?”

释家云:一弹指为六十刹那。那么一缩腿又等于多少刹那?能比一弹指长多少时间?只可惜张禄一刹那都不会留给对手,左手下探,牢牢地攥住了他一只脚踝——嗯,这个粗细正合适,我揪着很趁手。

张禄笑道:“不是普通大臣,而是丞相。曹丞相在汉国的地位,比起伊支马在邪马台,更要荣耀、烜赫,并且无可动摇。他一挥手,万民膜拜,他一扬鞭,万军奔走。”

吐含笑道:“汉国固然强大,女王以为从汉国来的必是上邦贵人,却不知近年来汉国内乱,从青州渡海,或者从辽东南下我徐那伐的汉人流民很多,不少都卖身为奴啦。汉人为奴,也并不奇怪嘛。”

张禄别的没想好,光琢磨着火之石可以炼成一种火属之宝,这主要是因为他正跟着张坚在学习火系的法术——“热核风暴”。当然火之石其实跟火没啥关系,但它终究是红色的呀,你要祭起块蓝色石头,结果那玩意儿“biubiu”地喷火焰,瞧着也不搭不是吗?

唉,这星星……不对呀!

领着张禄过去一瞧,这船还真是废了,几乎彻底散架,只余数板。其实以张禄如今修道之能,你让他现削条船来也能办得到,虽然未必符合什么力学、流体力学,肯定跑不快,但这年月的船只,本来就没盼着航能有多高啊。问题他听说过,船板在削成型以后,还需要长期晾晒,使其干透,然后再上漆,否则怕是很容易就在水里泡烂了——尤其是还具备一定腐蚀性的海水。

曹操不接他的话,却反问道:“先生道行精深,尚须凡间技艺乎?”

但我就不同啦,我期盼将来可以和你联手,一起对战天公,所以这法术么,是咱们今后的必修课。

张禄闻言,不禁微微一惊:“你的意思,他是想瞒着天公,抢我这颗五色石?!”

张禄在他对面坐下,虽然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脸上却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其实我也是乡巴佬,我的想象力实在贫乏……哦不,应该说知识贫乏。”

张禄不禁猜想,于吉现的那处“天渊”,其实就是一处残存的“天窍”吧?

但是安期生压根儿就没把释教放在心上:“旁门外道而已,何足论哉?”什么佛陀、菩萨,就跟民间传说中的什么山神、年兽一般,都是虚无缥缈的幻想而已,拿这种幻想欺人并且自欺的外道,从来车载斗量,多他一个佛教也不奇怪。

此外《史记·田儋列传》里还记载说:“蒯通善齐人安期生,安期生尝干项羽,项羽不能用其策。已而项羽欲封此两人,两人终不肯受,亡去。”那就根本是没影儿的事了。

反复思忖,直到主意基本上拿定,张禄这才迈步出了圈子。他当然不打算返回鼎室山,下一步计划还是经颍川前往荆州,去睢山访访步爵,顺便睢山距离隆中不远,有空也可以去瞧瞧诸葛孔明,究竟多大岁数了,长得啥样。再下一步,不打算跑九疑山去找白雀了,没有意义,还不如溯沔而上,到汉中去瞧瞧张鲁,究竟是什么传承,会些什么道法。然后自汉中南下巴蜀,经南中而奔天竺……

刘累借口裴玄仁才刚升仙,心志不坚、法力不足,在抵御祟的行动中非但帮不上忙,还可能碍手碍脚,所以干脆:你在我的保护下继续修炼吧,暂且就别出来乱跑了。

可是张坚随即就向张禄声明,自己压根儿就没有取代天公的野心——“吾等若求王求霸,又何必修行登天?”修道第一目的是为长生久视,第二目的是摆脱灾祸不断的凡间,要说仙人一丁点儿权力欲也没有,那谁都不敢打包票,但终究仙就是仙,不能以人间常情来揣测啊。张坚一口咬定,自己是根本没有任何妄心的。

当然啦,仙人可大可小,没有一定之规,也没有背对背比量过,而仙界的尺度亦与人间不尽相同。说羿身量高,只是一种感官上未必准确的判断而已,在于若按照正常人的身体比例,他象是被生生给拉长了似的。而且此仙左臂长而右臂短,相差不少于一掌。传说刘备是“双手过膝”,张禄没瞧见过,但羿在不弯腰的前提下,左手确实能够坦坦地摸到自己膝盖骨。

自己逐渐接近昆仑之巅,可以看到有一座城市建造在葱郁林木之间。这城市并没有围墙,房屋主体都是依靠着参天大树而建,甚至有些直接盖在了树上,就大有西方童话里精灵都市的味道。城内居民不少,全都是青春美貌的女子,起码一眼瞟过去,没现有一个象男人,也没有一个老人或者儿童。这些女子大多肤白、鼻高、眼窝微陷,象是新疆人——也就是这年月常说的“西域”——或者多少有点儿阿尔泰血统,服装五颜六色,还多以禽鸟的羽毛作为装饰。

张禄笑道:“吾今似若得道,观凡间如幻境耳……”这雒阳城我来过啊,你我也见过啊,从此地此人身上,真分辨不出来是真是幻,多耽搁下去有啥意思?你还期望我告诉你更多未来之事吗?“不如归去。”

可是再仔细一瞧,终究被他现了一点儿不同之处,原来郄俭并非孤身一人,他身旁还坐着个中年人呢。郄俭还跟上回一样,正把着根拇指粗细、两尺来长的树枝,在土地上乱写乱画,只不过一边画,一边还跟身旁的中年人讨论着什么。

张禄问道:“法师有何教诲?”

曹操基本上拿定了主意,可是闲着也是闲着,最终又找来郝孟节,请求帮忙卜上一卦。郝孟节得到的结果是“上上大吉”,同时还对曹操说,您这回前往雒阳,不如把我也带上吧——“卦中似有象,不应明公,而应在节,当会故人。”说我要是跟着去,可能碰见个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