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有楣,镂刻着怪异的图案,最上雕一长吻恶兽,双足扶楣,其头探出,赤目利齿,形貌骇人。门内似有一道绿色帐幔,四周色深而中央色浅,隐约可见帐幔后面是无尽星空,深邃幽远……

真要是能说动十数乃至更多的仙人群殴天公,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最好那时候张禄仍能将天公牢牢牵绊在凡间,则在凡间以多敌少,胜算就更大了。

“不好说啊……”

张禄耸耸肩膀:“我觉得吧,如果真的茫然,那么不管是虚境还是实境,迟早都会迷失。如果心智坚定,不管虚境还是实境,都难不住咱爷儿们。”

所以张禄先化身张坚,把心中疑惑和猜测合盘托出。果然天公刘累就跟自己接触过的那些文艺作品中大boss似的,不肯一上来就动手,真的有问有答——誓不让主角轻易就做了糊涂鬼。当然啦,那些大boss简直是有炫耀欲,张禄看天公倒还不至于那么嘴碎,二人对谈时间并不长,张禄还打算先靠诈降来拖延时间,天公却不受降,就待招。张禄无奈之下,这才现出本相,并且动了异宝“壁”。

不过那一日,待张禄巡游四方归来与张坚相见,张坚却因此而修改了原本的计划。

再循着这个思路考究下去,问题就更可怕了:太岁为什么要这么做?

群仙之中,只有刘累是绝对的异类,尤其当他终于获准进入昆仑,见到了古仙的遗存之后,就更是对那再上一层的世界充满了难以遏制的好奇和渴望。祟既可从天外来,则仙亦可往天外去也。

张禄越听这和尚的话,越觉得头脑昏沉,仿佛被硬塞进去一团纠葛缠绕的丝线,根本就捋不清线头所在。他长长叹了口气,双膝一软,跌坐船内:“大师所言有理,若是永不能醒,确实虚幻和真实没有什么区别。但我想要醒啊,大师可能相助一二?”

所以他反应很快,短短两三个小时以后,就直接跑来向张禄磕头告饶了。张禄不禁赞叹一声:“你倒是不傻啊。”我原本以为要等天亮以后,甚至第三天的夜晚,才能够见到你那副丑恶的尊容了。

刺客身量小,但脖子倒是又粗又短,张禄才一上手,就知道不大好捏。不过没关系,你动作难道还能快得过我吗?于是张禄右手松开,同时双膝略略弯曲,左手下探,一把就攥住了对方的脚踝。

所以等到伊支马和吐含退了出去,去准备请神的相关事宜的时候,张禄就向卑弥呼提出了这个疑问,说你肯定了解伊支马,能够猜到他还有什么后手吗?

伊支马的盘算,就是让吐含指认那汉人是自家逃奴,趁机把他从卑弥呼身边儿领走。至于领走之后,要怎么处理这名汉人,到时候问清楚了情况再说。倘若对方也是豪商,恐怕不便得罪,那就想办法拉拢过来,让他以后只跟伊支马家族贸易——价钱都好说嘛,肯定比你直接找女王要赚得多,女王又有什么钱了?倘若只是个普通游客,那就直接没为奴隶,又有何不可?

什么事情呢,那就是炼宝。

寒冷确实是一个问题,但对于他来说,也并不算多么严重。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于是启程北上,果然行不到百里,就远远地瞧见海面上有小舟逐浪上下了。找到一个小渔村,询问村民,说你们有坏掉不用的船只吗?能不能送我一条?

正好这天也算走了不近的道儿了,眼瞧着周边环境尚可,曹操便命安营,等帐篷搭起来,他就扯着张禄进入帐中叙话。当然在此之前,两人,再包括娄圭、郝元节,就已经寒暄了老半天啦,互道别情——张禄当然不会提天上的“政变”,只说自己一直跟深山中修行而已。

眼瞧着安期生布下的隔绝法阵就要失效,张禄问张坚,说法阵一旦失效,刘累找不着安期生,你不就暴露了吗?张坚微微而笑,口中诵念咒语,瞬间就变成了安期生的模样:“无妨,今后我来教汝法术。”

那放电人咧嘴而笑——果然就是潜藏在凡间的张坚张仲谒——坦然回答道:“安丘先生作茧自缚,又能怪得谁来。若非他先设下圈套,隔绝仙凡,我也不敢就此现身。”

张禄近前两步,直接伸出右手去,却被裴玄仁拍落了:“少来,我不惯汝等这种未来礼数。”

张禄脑筋转得很快:“其天柱之谓,即古仙之迹耶?”

要命的是,此后6续登天的仙人能得长生便于愿已足,因为寿命太过漫长,所以没有足够的动力去挖掘其中真相。而且天界遗迹也都给研考得差不多了,若要查知其中端倪,估计还得去尝试破碎虚空,只是就目前而论,还没有哪位仙人能够接近那种境界。

当然啦,正经史书上说徐巿是奉命去找蓬莱仙山,去访不死仙药,可架不住民间传说有本事硬拗啊:安期生原本就是卖药的,他手里有不死药很正常啊,要不然秦始皇没事儿干嘛赏他金帛?那都是药费!而且安期生自打离开大6,去向无踪,不用问,必然是登了蓬莱仙岛啦。所以找蓬莱,那就是找安期生。

张禄前世虽然读书不多,却也知道那些名号都是《封神演义》作者现编的,并不如同网上某些不靠谱的说法,他们其实本属道教,后来被佛教改编成观音菩萨、普贤菩萨啥的,以惑愚夫愚妇。所以说,天上仙这一水的道家范儿,或者方士范儿,全都出自本土,跟西方教一点儿关系都挨不上。

脑筋一转,他就问张坚:“我师裴玄仁何在?”裴玄仁跟张坚是师兄弟,他登天以后一定会去找张坚,张坚突然踪影不见,别的仙或许根本不当一回事儿,裴玄仁是肯定会有所查觉的。

脑海中传来张坚的话语,貌似同时在苦笑:“吾不知也。”

“羿上古时仙也,当为陶唐之初得道……”陶唐氏就是帝尧,不过凡间倒推历史,也就四五千年,仙人知道的历史却过了一万五千年——基本与东王公、西王母得道时相同——从无共主的聚落时代,经陶唐氏、有虞氏、夏后氏而入商,每个阶段都延续了两三千年。也就是说,陶唐氏并不仅仅一个帝尧为君,有虞氏并不仅仅一个帝舜为君,就好比夏后氏不仅仅一个夏后启为君一样。

自己的意识,如今就正在向昆仑山快移动过去。这昆仑之高,估计就算比不上喜马拉雅山,相距也不会很远了,山间郁郁葱葱,生满了各种自己见过或没有见过的草本或者木本植物,还偶见样貌奇特的小兽在草间跳跃,有或青或白的小鸟在林间穿梭——对嘛,这才有点儿仙天的架势,就当初见那刘累的“御龙池”,算个屁啊!

张禄说了:“许在颍川,曹公所有,但得驾幸,诸将无以争也。可即行之,不必犹疑。”说着话就站起身来:“今禄为公设此语,酬公之爱,乃可辞矣。”我给你出过主意了,这就该告辞啦。

这条道路,跟他上次从嵩山下来完全相同,眼瞧着阳城遥遥在望,拐过一个弯儿,猛然现道旁石头上坐着个老头子——啊呀,那不正是郄俭郄元节吗?

灵台兄淡然一笑:“那就过去问问他好了。”

曹操亦久有援护天子之心,只是一开始没打算亲自去,光派了曹洪统率数千兵马西进,那意思:我只是来帮忙的啊,并不与诸将相争。可即便如此,董承也不敢轻易放行,派兵与袁术残部苌奴联兵据险,阻挡曹洪。一直等到董承探听到曹操给杨奉拋媚眼儿其实是董昭之计,这才慌了,赶紧请刘协下诏召曹操入雒,并且放开通道。

他不打算跟这儿多呆——虽说对皇权、朝廷全都无感,终究眼瞧着一个中原王朝破落到这般地步,心里也不会有多好受——赶紧说自己还要去阳城访友,就此退出扬安殿外,又跟徐晃等人拱手告辞,然后翩然而去。

于是骑上徐晃献上的一匹马,大摇大摆地就跟着往雒阳而去。只是进了雒阳城之后,沿途所见所闻,让张禄是大感失望啊——我这是来参观皇帝的吗?我是来参观贫民窟的吧?!

张禄的计划,先奔阳城去找郄俭,然后南下,从颍川经南阳前往南郡,登睢山去寻访阮丘、步爵师徒,第三步是继续向南,到九疑求见杜兰香和白雀儿。天可怜见,他可往探问的熟人也就那么多了——其实心中最想再见到左慈,让他多给自己来几招“灵台蜃景”,只可惜于吉师徒行踪不定,以天下之大,想要撞见的可能性低到令人指……

裴玄仁的虚影接下来又说了几句话,不外乎说把中鼎上所有东西都遗留给张禄,要他继续奋进修行之类,张禄根本就没听进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我得把任务交了先!既然裴玄仁不在了,那就找张坚吧。疾奔而入裴玄仁常居的静室,往书架上去翻找当日裴玄仁召引张坚下凡的那种线香,可惜找来找去都找不着。再在心中默zhaishuyuan念张坚之名,然而四野寂寥,依旧fqxs什么动静都没有……

张禄那种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则早就打破了传统的对权威的敬畏心理,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权威的思想反而根植更深。倘若仙人永远只存在于师父裴玄仁的描述之中,他或许还会对高踞天上、虚无缥缈的仙人感到莫测吧,而唯莫测之事、之人,才会使人心生畏惧。好比说老百姓肯定比官员更怕皇帝,低级官员比高级官员更怕皇帝,除了利益因素使然,也在于——高官见过皇帝啊,知道皇帝也是人哪,也得吃饭喝水,也有喜怒shubaojie哀乐,除了虚无缥缈的天命加在身上以外,他跟我还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吗?

于吉说我是从胶东出海的,茫茫大海,航行全靠日月星辰指示方向,怎么可能估准喽?不过离开那岛之后,我就一路向西航行,返回大6,最终登岸的地方,是在章安郡治略偏南一些。

为什么会这样呢?于吉说了,那只有两种可能性:其一,“卿之能在吾之上。”你要是修行的境界,或者神通法力比我强,那我就肯定算不明白你——张禄明白其中道理,就好比前几天郄俭想算相关于吉的事儿,结果两回都被打断,吓得不敢再算了一样。当然啦,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张禄修道才几年?就算日后成就可能过于吉一万倍,这会儿可还算不上什么高人哪。譬如两名棋手,一个初学,一个九段,只要初学者是在认真下,而不是随手摆子儿蒙人,他的棋路,每落一子的用意,九段高手必然是洞若观火啊;可是九段高手下出来的棋,初学者就不可能瞧得明白究竟有啥用——即便这初学者悟性很高,将来还有机会成为棋圣,这会儿该糊涂还是糊涂。

仆役赶紧抬手拦住,说您得先登记,然后希望能够押点儿钱、物在柜上。张禄说登记可以,至于抵押——“唤汝主来,吾自与言之。”仆役一撇嘴,说主人不在,我就能拿主意,您跟我说好啦。张禄一瞪眼:“吾有宝货为质,汝何等人,如何识得?!”

池塘旁边没有任何建筑物,包括帐篷,而且天色已黑,也没见燃起篝火,既然如此,那么有人存在的可能性就低得不能再低啦。可是张禄仍然不肯停下脚步,他心中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就算没人,还可能会有动物啊,我瞧瞧是不是印象里存在过的物种,也能多少判断出点儿什么出来吧?

“不在于呆多长时间,而在于你能不能在自己脱离的同时,还继续维持幻境的存在,”灵台兄耸耸肩膀,“倘若你跟严白虎fuguodupro同时醒,那还是躲不过当胸一刀啊。”

要说严氏庄院其实并不算大,因为吴地多水,沟渠密布,而乌程附近又多丘陵,很难找着足够宽敞的大片平地,所以这庄院占地也就两三亩而已。地方虽然不大,墙、橹却多,道路回环曲折,就好似一个大迷宫一般——严白虎fuguodupro说了,这是担心盛宪兵来攻,所以特意把庄院给坞堡、要塞化了。

大汉头也不回,顺手抽出那本《心经》来,摆在张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