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争论许久,张禄在旁边儿听得直犯晕。他心说对于我是不是逃奴的关键性问题,一个扛韩商出来打前阵,一个莫可奈何,只好问自己讨主意,可是对于究竟找谁请神这种枝节性问题,你们倒你来我往,正面厮杀得相当激烈啊。重细节而轻大局,貌似两千年后的日本人还是这幅德性,所以才在二战后期被美国佬杀得一败涂地……

伊支马的家族之所以能够世袭这一要职,靠的就是跟三韩商人关系密切,绝大多数对大6贸易都必须由他们过一道手。卑弥呼对此自然不可能不闻不问,尤其最近数十年间汉朝内乱,直航倭国的商船几乎绝迹,三韩商人和伊支马家族趁机哄抬物价,以此来聚敛财富和攫取权力。卑弥呼数次尝试与三韩商人直接联络,却都遭到阻挠,为此才希望可以重开与汉朝的直接贸易——所以她一听说有汉人进入国中,立刻便派党附自己的弥马获支前往召唤。

——意念虽能沟通,总不如语言来得方便,尤其他终究还不是天仙,面对的也只是些凡人,一个说话,一个放电波,相互间就很容易出岔子啊。

就不知道等自己登天之后,要怎么平灭祟了……太岁所得谶言,也不知道是否准确。张禄是学过一些占卜术的,他可知道所谓谶言是怎么回事儿,未来随时可能改变,根本不存在板上定钉的预言。

极目远眺,似有村庄,于是漫步而去探问。这才知道,此处属于广陵郡的盐渎县管辖,从前陈登在广陵做太守的时候,全力防备江东,为怕有奸细经海路来往东吴传递消息,所以封了海岸,片板不得下水——反正这地方有晒盐的传统,还真没多少打渔的传统,海边贫民顶多靠拾贝捞虾来补充食粮,根本用不着下海。

曹操听了,脸上不禁一红:“子伯所言是也,败因在我,无可诿过于人。”

第二个机会,就是炼宝。仙人以长生久视为其人生……生涯目标,在天公谪张坚之前,天界少有纷争,所以没谁苦练斗战之能,对于能够增强战力的法宝,也全都弃之蔽屣。但是普通凡间修道者,或者地仙,在遨游四方,深入山林秘境的时候,是有可能遭遇到猛兽甚至异兽的,故此才传下了烧炼法宝之术,没因为天仙不重视就失传。张坚说恰巧我就会炼宝,我也把这门技术传授给你,你争取把这五色石烧炼成五件斗战之宝,将来好帮我在地上对战天公。

话音未落,那人抬起双手,十指张开,只见有无数道湛蓝色的闪电从他指尖激射出来,电流相互影响,先是分歧分岔,继而密织成网,“噼啪”声响,竟将安期生彻底笼罩其中。

张禄微微一皱眉头,心说那家伙不在自己的小茅屋里呆着,干嘛见天儿往自己这儿跑?

张禄有点儿迷糊,随口答道:“得非高耸入云,而插天宇之谓耶?”

凡间史料记载,帝颛顼使重、黎绝地天通,可是在仙界,此事被归之于今仙尧。凡间传说,黄帝之后有帝颛顼,帝颛顼之后还有帝尧、帝舜,然后才到大禹,大禹之子夏启开创了第一个家天下的王朝——夏朝。然而根据西王母、东王公以后历代登仙者所说,夏朝之前是有虞氏为天下共主,再往前是陶唐氏,有虞氏称自己的领为舜,陶唐氏称自己的领为尧,都只是借名而已——跟轩辕黄帝一样,那些本该是仙人之名。

张禄心说因为我曾经见过你,也知道刘累将会派个仙人下凡,来代替裴玄仁指导我的功课。当然这话他不能明说,否则就等于是出卖了张坚啦,先不提他跟张坚之间的交情,张坚希望他将来登仙后可为奥援,他也希望能够有张坚相助,才不至于异日遭了天公的毒手。不过张禄也考虑到了,自己要是假装见面不识,一开口就“你谁啊”,难免会被对方瞧出破绽来,倘若有心探查,也有很大的可能性把张坚给揪出来。

如今的仙天之上,群仙都是统治阶级,可是没有被统治阶级啊,这社会机制怎么可能完善?你总得多搞点儿什么天官、天吏、仙女、仙童,什么天蓬元帅、卷帘大将的出来,听候差遣吧。全都象东王公、西王母似的,靠自己创造侍者,这得搞到猴年马月去啊,造出来的也肯定是机器人,没有自我意识不是?统治一群傀儡,又有什么乐趣?

他不禁暗自庆幸自己预想的方案是正确的。他当然可以泄露谶言的内容,据此要挟刘累,或者使刘累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对自己下手,可就刘累所展示出来的强大法术神通,只要被他惦记上,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给灭了。所以还是伪装已死,暂且栖身凡间,慢慢筹谋反攻之策为好。

这么一算下来,即便不懂统计学,只是以常理揣测,这姓张的仙人都绝不可能很多。

张禄心说卧槽!这不是造了个奇点出来吧?接下来就该宇宙大爆炸了?!

“昆仑山……那不是传说中轩辕黄帝的居所吗?”

所以他先笑一笑,摆摆手:“曹公既知天意不可妄测,又何所问耶?”又琢磨着曹操也挺热情,不好拒之于千里之外,而且我若主动一点儿,说不定他倒不好意思多问哪——“今曹公既谒天子,去留之际,有定计否?”你打算留在雒阳啊,还是已经有了迁都的打算了?

就算也有自己的意识掺杂在内,自己前世和这一世,走过的地方也很有限啊——比方说,我就没去过湖北。干脆还是按照原计划,经颍川而入南阳,再下南郡,去睢山寻访步爵。嗯,江西、湖南,前世走过的地方也少,再不成前往九疑去找白雀儿,即便以我的智商,也不可能造出一个全中国的大幻境来吧,总有露馅儿的一天吧。

张禄不禁想到了前世看过一部名叫《盗梦空间》的电影,虚虚实实,重重交叠,就连主角在结尾是否真的脱离了梦境,观众们都有着不同的解读,还在网络上辩个不休——导演也鬼,绝不说明,只拈花微笑而已。要是自己真的随便找个人就耍这招有偏差的“灵台蜃景”,真说不好哪天就沉陷其中,难以自拔了啊!想到这里,不禁稍稍打了一个冷战。

若说曹操这人不迷信,那是相对同时代的士人而言——社会环境摆在那里,他就不可能彻底脱离汉儒谶纬那一套——虽然瞧不大起刘根之类方士,对于郄俭这种士大夫出身的修道者,那还是比较器重的。因为他势力逐渐膨胀,6续有神神叨叨的人来打秋风,求收留,曹操根据当日张禄所说,并不录用那些纯方士,而对于士大夫出身或者有士人之风的,则请求“郝孟节”先生协助加以甄别,有真才实学的留用,骗子也一律轰走。

刘协半信半疑,说:“若如卿言,国家之福也。”然后又问:“未知谁肯相救?可得占否?”

顺便皇帝也探问董贵人另一位恩公的下落,徐晃把当时情形备悉禀报,然后说可惜不知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不过他当时出现在河南地界,等将来臣护卫陛下返回旧fqxs都,站稳脚跟以后,自可遣人寻访。

这些符自然不是当年裴玄仁所赠那三张似的,以树皮为本,用黄泥写就——那实在太丢人啦,再说一厚摞树皮也不方便揣着不是?所以张禄在学习写符之初,就开始尝试着自己造纸。

就见裴玄仁的虚影微微一笑,开口说了第二句话,当场就把张禄给惊着了——

其实《太平清领书》的原本早已出世,于吉曾经传给自己的弟子、琅邪人宫崇,可是谁料想宫崇修炼不得法,迟迟不能有所突破,恼怒shubaojie之下,竟然贪恋俗世富贵,携书诣阙,献给了汉顺帝。但是宫崇不敢透露相关师父于吉的信息,只说乃其师“干吉”去了个勾儿于曲阳泉水上所得神书而已。

于吉说了,那地方就是“天渊”。

二人心知这必然就是南华仙于吉了,赶紧疾趋而前行礼。于吉瞟了他们一眼,也不说话,却侧过身,缓行几步,让开大道,跟道旁一片灌木丛旁停下脚步。连左慈在内,三人都跟过来,再次拱手,老人这才终于开了口:“吾知卿等来,何为也。”徒弟左慈都已经跟我说过啦。

张禄心说我去撞撞大运吧,便即大步前往城西私馆,一进门就先有仆役笑脸相迎,问他:“客自何来?食耶宿耶?”敢情这儿前铺后宿,还外带经营酒食。张禄进城的时候穿的郎官服饰,这会儿早脱下来啦——郎官再小也是官,官员不住公家旅店,而跑来私营旅店,未免启人疑窦——一身常服,随口便说:“吾自河南来游学。”然后就问了,你这儿住一天多少钱哪?

耳边传来灵台兄的话音,似乎就在他身旁:“这其实是自言自语,尤其凸显你的自恋——还记得那次跟人在网上讨论,要是碰见个平行世界来的自己,除了微小差异外,外形、身世、性格全都一模一样,你会怎么办?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而频繁抽烟呢,那是我内心焦虑的表现……”张禄又腿着回来了,“好了咱都别做心理分析了。我倒是没想到那么快还能再见到你啊。”

张禄不禁笑道:“真主是在,惜乎卿等不识也。”我隐约记得你们将来是要跟孙策打过一场的,而且貌似没有投降……至于结果是挂了还是逃了,我倒记不大清了。但你们没有投靠孙家兄弟,这结论应该不错。

“有点儿头晕……”随即张禄缓缓地抬起头来,盯着面前那个大汉,“我刚才突然意识到,自打在地铁上差点儿让人偷了手机,所有我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全都很连续;但是没有经历过的,比方说追那乞丐,以及现在跟你对话,意识却模模糊糊的,还总跳跃,象是碎片……”

满脑袋的迷糊,这就跟一部挺精彩的悬疑片,偏偏咔掉了结尾似的,让人浑身都感觉难受。好不容易卡着点儿吃完了早饭,他离开快餐店,沿着雍和宫的西墙往南走。这一片儿有不少卖香烛、法器的小店,往往还兼管算命和取名。

张禄当时只是笑笑不回答,心说你别瞎抠字眼儿,南辕北辙了,我说的是长江,不是黄河……

——不过老实说,这会儿他不叫庄光了,而且这两个字压根儿就不该宣之于口。原因是汉明帝刘庄继位后,要求臣民避其尊讳,所有姓庄的从此都改姓为严——故此世人皆知严光严子陵,读书少点儿的,都不会明白庄光庄子陵又何许人也了。

于是就对曹操说啦,此人辱我亲人,按照这年月的道德规范,我就算真宰了他,官府也不该治罪。而且我没有真下狠手,只是捶了他一拳,给了他几脚罢了,算给曹****留足了面子,你还有啥不满的?而至于那家伙如此脆弱,挨几下就爬不起来了,那不关我的事,是他福浅命薄之故也。

当下真气朝外一吐,直透张禄额上神庭穴。众人就瞧着张禄抽剑要刺刘根,可是往前迈了两步,骤然停顿,才刚呼唤:“勿伤刘先生!”张禄却又再次前突,逼得刘根一直退到了帐幕边儿上,然后莫名其妙的,张禄又停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