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老子的无极世界。老子于七千六百年前得道……”

极目望去……应该说伪视觉可达之处,不再有阡陌、稗草、坟茔、树木,而只是无边无际的虚空。然后原本灰濛濛的虚空突然敞亮起来,一轮红日徐徐升起,将四下天宇映照得一片湛蓝。是的,天宇无穷无尽,而且并不仅仅涵盖上方而已,张禄如今可以全方位无死角地观察周边境况,他现自己下方——好吧,那只是意识的错觉罢了,既然没有身体,又如何感知上下——没有大地,同样是天宇澄澈,偶有浮云飘过。

“禄游士也,何劳曹公跣足而顾?”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自己真的脱离了“灵台蜃景”所造的幻境吗?还是因为深陷在幻境之中,正如灵台兄和幻境中的心模和尚所告诫的,总有一天会找不着北,彻底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的区别?想到这里,他不禁一个哆嗦,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张禄一耸肩膀,有点儿尴尬地笑笑:“就算没好处,也没啥坏处吧。”

张禄在鼎室山,那地方太远,自己伸不过手去,阳城既已拿下,不如试着去请郄俭来相助吧。当然曹操也知道这些世外高人不是那么好请的——况且当日张禄还当面跟自己说,真正的修道者不是方士,绝不会依附权贵——所以曹操没提招揽之事,只是派老友丁冲前往,假意宴请。

只是他身上并没有占卜的工具,于是向刘协请求,要一支竹筒和六枚钱。竹筒好说,至于钱……刘协还真没有,只好临时向董承商借。

最初东归的将校,刘协都给加官晋爵,比方说郭汜就公然抢了李傕车骑将军的名号,张济进位骠骑将军,而杨定、杨奉、董承等一票原本的中级将领,也都给安上了将军名号——杨奉是兴义将军。水涨船高,作为杨奉亲信的徐晃,前一刻还只是个小小司马呢,后一刻就变骑都尉了。

其实三年间,张禄也并非始终呆在中鼎上,未离云海一步,他也下过几回山,但因为脚程的关系,不可能有裴玄仁当初走得那么远。而近处的村落已经都遭了兵燹,光留下几被焚尽的废墟,张禄想找个人攀谈几句以解渴怀都办不到。

于是张禄就辞别了于吉、左慈师徒,他先把谶语的来源告诉了郄俭,然后在会稽山附近等待,数日后白雀儿和步爵来到,又向二人作了通报。白雀儿不知道天高地厚,还建议咱们不如这就出海,去探访一下天渊呢,张禄和郄俭连连摆手。步爵也说:“吾知大江之威,风浪若起,非人力所可敌也,而况海乎?”你个蛮女哪儿见过大江大河啊,更别说大海啦,你以为下海是那么轻松的事情吗?只怕咱们还没能够找到天渊,出海还不到百里,便会遭遇风浪,舟覆人亡。

但他同时牢牢记住了仙人所说的那句话。仙人明显是把那句话喊叫出来的——那从口型就可以分辨得出来,绝非温声细语——而且这句话似乎并非通过声波传入于吉的耳道,而是挟裹着旋风直接镂刻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观射父说人怎么可能随便上天呢?那是上古时代,神灵降下神格在巫女巫、觋男巫身上,指导人们应当怎么生活、繁衍。可是后来天下乱了,人类胡乱祭祀,自然得不着真正的神意,不知道何去何从。于是颛顼就派重专管神灵祭祀,黎专管人间行政,把神权和政权明确区分开来——这才是“绝地天通”的本意。

随即皱眉:如果郄俭算得没错,那就证明历史跟自己所了解的并不会太过走样,起码江东仍为孙氏所盘踞……那么中原是不是曹魏呢?西蜀是不是刘备父子呢?那则“长人执弓”的谶谣,果然只是胡诌八扯吗?为什么张坚、裴玄仁他们都那么上心?!

左慈只是摇头,不说话。张禄心说这俩家伙对自己挺恭敬,招待水平虽然不怎么样,那热情的态度还是值得鼓励的,于是沉吟少顷,告诫严白虎fuguodupro说:“且记此言:‘信不可违。’”

“可是我既想到处转悠,也想继续跟你聊天啊,真是聊一句就少一句啦。”

“啊呀灵台兄你也来了。”

张禄修道数年,确实对凡间饮食的需求量大大降低,平常三五日不吃不喝,不会对身体机能造成什么影响。然而俗谓“口腹之欲”,他修得了腹,可还没有修得口,要是真有好东西端上来,那肯定来者不拒啊。问题这乡下地方哪有什么好吃食了,而就算往日皇宫里的食堂,以及前阵子曹营中的饮食,在他尝来也就那么回事儿。因为储藏技术的落后,这年月腌菜、腊肉比较多,本就缺乏新鲜食材;而因为烹饪技术的落后,没有炒菜,只会火烤、水煮,你让他那根来自两千年后的舌头怎么适应得了?

大汉头也不抬,继续拨算盘,嘴里说:“过程不重要,结果正确就行。”随即“啪”的一声,把算盘狠狠拍在桌上,倒吓了张禄一大跳——“怎么了这是?”

“想想咱们前几天一起看的那集《神秘博士》,博士穿越回去跟未来的克拉拉对话,得知自己未来的鬼魂将会传递何种讯息,就此受到启,消灭渔王后创造了那个鬼魂幻影,这故事线还不够乱吗?合逻辑吗?人就这么拍了,观众只会觉得神秘,这宇宙间的奥妙实在太多啦,连时间领主都搞不懂……谁在乎矛盾不矛盾?谁在乎是不是真有贝多芬,他的曲子都是谁创造的?”

张禄想了一想,要说这相关的各种讯息,张坚、裴玄仁虽说没让他到处去宣扬,可也并未明令禁止,他一肚子话憋在肚子里,本来就挺难受的,郄元节跟自己一路同行,关系日益亲密,就告诉他一些内情,应该关系不大吧。于是先装装样子:“此事本不当与人言……”

张禄明白,这必然就是此间主人了,赶紧还礼:“先生得非云牙子乎?”道士点点头:“仆是魏翱。”

“嘣”的一声正中鼻梁,当即是鼻血喷飞,打得泰山府君脸歪冠斜,直接就软倒在了地上。周边景物瞬间改变,旷野远山全都消逝,自己仍在曹操大帐之中,而面前倒下的也不是什么泰山府君,正是那妖人刘根。

再往深一层想,大帐中诸宾会坐,他就真敢纵起火来?火光一闪,怎不听闻曹操等人,还有守卫的兵丁、侍奉的仆役惊呼?他们应该立刻找水来浇灭火头才对啊——谁知道你这是什么火,会不会延烧开去,威胁到主人和宾客?甚至直接把十万大军全都给燎了,提前上演“火烧赤壁”……

曹操不好表态,干脆捻须沉吟,假装在思考。刘根一听这话,火更大了——唉小子我正叫阵呢,你不搭理我倒去撺掇曹操,你胆儿是真肥啊,还以为我治不了你了怎么的?当下深吸一口气,暴喝一声:“竖子无状,是可忍孰不可忍?!”随即口中喃喃念诵起咒语来。

张禄说我骗谁了?我可是一心修道,没想着奉迎官员,捧贵族的臭脚啊,这回来见曹操,还是你引荐过来的哪。除非你我合谋想要把曹操往骗局里陷——这可能吗?

就好比当日与徐晃对战,倘若徐公明上来不先喊一嗓子,打自己一个促不及防,自己很可能逃都逃不了——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后怕。

他跟曹操在平舆附近打了好些天的仗,但实际上每一战的规模都不大,最多时候双方兵力投入也不过数千而已,可惜过七成的战事都以失败告终。眼瞧着各路兵马逐渐聚齐,接下来肯定各自休整两三天,然后来场总决战。袁术琢磨着,要是能打赢呢,就可以将曹兵驱逐出豫州南部,然后他再掉过头去击退西线的刘表部将黄祖,从此在汝南的统治说不上稳如磐石,也起码能够多安稳个两三年啦。

郄俭微微摇头:“将败矣。”

师父说吴郡在东北方向数千里外,可是白雀儿下山后却先转向西北方,悄悄地回家去瞅了一眼。原来当日仙人将她摄走之后,精夫和狗腿子们当即病倒,一睡下就噩梦,足足半个多月才勉强痊愈。从此他们再不敢骚扰白雀儿一家,而村民听说有神仙降临这家,还领了白雀儿走,纷纷带着礼物前来走访,想也沾一点儿仙气。时隔不久,村中巫师收了白雀儿的大弟为徒……

根据道家的说法,这个宇宙最初处于“无极”状态,既没有中心又没有边界,既没有起初又没有终结,无前后内外,无上下左右——说白了,那是一种只存在于理论上的,连抽象概念都并不存在的阶段。

“天公”?张禄不禁吓一大跳,所谓天公那就是老天爷啊,搁后世就是玉皇大帝啊!玉皇大帝穿成这样?你蒙谁哪?!

于是张禄说了:“少则三年,多不过十年,于吉将在吴、会某处传道,而为孙策所杀。”

介绍完自己的身世后,郄俭就说了:“张师虽在峻极,但云破障在即,不日飞升,不欲人扰,故使吾在此候卿也。”

dd中,将所有法术和异能划分为八大类,张禄又加以简省,用之于东方的道家法术体系,同时加上自身的理解。先是防护系和塑能系,他认为全是对于能量的运用,将之归于一类;其次是预言系、惑控系和幻术系,他认为是对于信息的掌控,归于一类;第三是咒法系和变化系,即驱用能量或者信息,从而从分子或者更小的层面上改变物质本身;最后还有一个死灵系,暂时没现相应的道家法术,只好置之不论。

“似这般可得长生么?”

于是把长剑贴着墙朝下一压,正好按在张貂脖子上。张貂大叫道:“君勿杀我,愿为奴仆!”张禄说要我不杀你可以啊,老实回答我一句话,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那边张禄见张貂上了钩,不禁窃喜,赶紧现编瞎话。他说了,我本是京中的郎官,后来被仙……被一位修道之人相中,收为弟子,入山修道,最近我师父得到一件异宝,似乎对于修道大有裨益,只是瞧不明白。师父说啦,必须得找个方家给掌掌眼,而这河南地界,若说有名的妖……修道人,也就只有您张将军了,故此命我下山来求教张将军。

张富笑道:“修道止三岁耳,何得即有道术?乃可入鸩毒于酒中,诱其饮之……”

张德、张禄这支其实不算张家大宗——虽然偏得也并没多远——可是张德还没能当上太守呢,才刚举了孝廉,就老实不客气地霸占了老祖宗留下来的正房。虽说这祖屋不算很大,而且年久失修,但终究是身份的象征啊,还距离宗祠很近——就理论上来说,张德要是晚死几年,或者张禄也能做上官,就很可能小宗继大宗,把族长的位子也给抢过来。

跟来这些兵本就都是徐晃的同乡,跟着他投靠杨奉,当了部曲,所以对于徐晃的指示是心领神会。其中几个虽然停住了脚步,却仍然挺着长矛,堵住了张禄的逃蹿通路,余下几个执刀的却都绕开一些,去树下看视董氏女。其中一个老兵收刀还鞘,就开始解脱衣甲……

剑这种兵器,才从战阵上退役不久,士人多佩以自重身份,还不似后日般在江湖上大放异彩,所以即当日张坚所教,也没有那么多花哨架子,没有什么劈、撩、抹、挑、绞、扫,就是简单的一招——分心而刺。所以张禄光练这一招,还是挺纯熟的,即便数年都未复习,基本架势却没走样,只听“噗”的一声,刃已入肉。

大致比方而已,张禄虽然不是学理的,可是他也知道,黑洞应为巨大天体所化,本身的质量就无穷大了,所吸纳外界的物质与之相比……汉语中还真没有什么合适的词汇,或者可以把“九牛一毛”这个词儿修改一下,叫“九星一毛”。

当下观察将坠之红日,确定方向,一路即奔东北方向而去。景室山属于伏牛山脉,位于弘农郡的南部,距离雒阳大概是三百里。这条道儿平常不怎么好走,因为于路关卡众多——比方说什么6浑关啊、伊阙关啊、大谷关啊——若无过所,即便他穿着郎官的服饰,也未必能够轻松过关。可是数年来河南地屡遭兵燹,关卡大多已经废弃啦,就算仍有兵丁驻守,盘查力度也未必会有多大,以自己目前的本领,大可趁夜偷过。

所以今天裴玄仁叫张禄下山去调查相关“长人执弓,射卯金刀,毙之太峣”的谶谣,张禄就觉得很不可理解——你们不是不插手人间俗事的吗?是治是乱不是跟修道人毫无关系的吗?怎么又突然间想起来操这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