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刑》中记载说,蚩尤作乱,苗民造孽,把大地搞得一团糟,于是“帝”应该是指天帝颛顼就命令重、黎二臣断绝天地之间的通道,从此神灵不再降临人界。所以到了春秋时代,楚昭王就这一询问观射父,若把这话倒推回去,难道说在此之前,地上的人类是可以直接登上天界去的吗?

他当然不是真的害怕于吉,而是隐约觉得,这事情里面有点儿不大对头……一则谶谣,搅扰凡间,可是对于修道者来说,对天上的仙人世界来说,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裴玄仁临时起意,想搞明白其中缘由吧,他不会想别的法子联络于吉,为什么一定要派自己去查访呢?要知道自己可是预言中注定的灭祟之人哪,就该让仙人捧在手心儿里呵护成长,怎么有闲空去搭理这等杂事儿?

左慈点头应允。那边严氏兄弟不淡定了,跪拜行礼,请求左慈也把自己带上,一起去求见南华仙于吉。左慈摇摇头:“张伯爵修道一脉,其师亦将登仙也,吾故敢引之谒师也……”张禄跟你们身份不同,他是正经的修道人,师门还挺烜赫,所以我可以不打招呼,直接带他去见老师。你们俩就差得远啦,没得老师的允许,我敢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回带吗?

还不如硬扛下去,等着左慈把自己给唤醒哪。

先因为,严白虎fuguodupro是江南人,理论上一辈子都没去过中原,遑论西北,他自造的幻境中就不大可能出现沙漠啊。张禄这会儿感觉自己就正站在一片戈壁荒漠之中,极目望去都是金黄色的沙砾,远远的高耸着几座沙丘。正当黄昏时分,他抬眼朝天上一瞟,只见暗红色的大气层外,两轮巨大的恒星高低悬垂,高的一枚白亮晃眼,低的一枚色作橙红……

严氏兄弟在庄院门口恭迎左慈,张禄定睛一瞧,哎呀,这严白虎fuguodupro却有点儿眼熟。就见此人身高在八尺开外,肩宽背厚,四肢达,最特异的是一张大方脸,满脸横肉,然而不但眉毛挺浅,胡须不密,就连头顶上也是光溜溜的一毛不生。秦汉时代的头服制度,本来是士人戴冠,庶民服帻——也就是头巾——后来王莽因为脑门秃,也在冠下加帻,就此成为通例,是个男人就都戴帻啦。可是才刚夏初,天气还不算多暖和,严白虎fuguodupro却偏偏不肯戴帻,貌似要彰显他脑门儿电灯泡一般有多敞亮似的……

张禄接不下话来,不禁扭过头,眼神儿左右乱扫,好半晌才啧啧嘴:“就算你对吧,那终究是过去的事儿啦,你能算未来不?”

虽说尝试运行真气,没觉得跟自己穿越前有啥不同,但张禄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这特么就肯定不是一场梦,也不是简单的幻觉!所以他才踩了一脚,第二脚就没落下去,直接捡起来手机,然后朝着趴在地上的小偷“嘿嘿”狞笑。

步爵说了,传言我族兄步骘避乱南渡,可能就隐居在诸暨、剡县一带,那些地方归我好了,顺便访亲。郄俭跟张禄对视一眼,心说你们算是把半个会稽郡都给分了啊,这意思,吴郡归我们?你们知道吴郡有多大不?

他本想着学成一些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类的法术,便可下山去乱世争雄。倘若夙志不改,本当趁着这个大好机会捧捧曹操的臭脚,为日后抱大腿、借助力打下基础的,只可惜“祟”的出现,让他被迫必须在修行路上艰难挺进,恐怕再没什么机会掺和红尘俗世了——若不登天,祟终不灭;而一旦真成了仙,我还在乎人间福祸盛衰吗?可以得见曹孟德一面,于愿已足矣。

张禄怒shubaojie喝道:“待汝先杀吾,吾才得还手耶?世间焉有是理?!”

心里一怕,神智便乱,他差点儿就真要开口求饶了……而且火圈外也适时想起了刘根的冷笑:“汝不请成,更待何时?”

曹操这件往事,在史书上也留下过浓重的一笔,但张禄当然不是从史书上读到的,他是前不久才刚听郄俭说起过。事情的起因,是曹操青年时代担任过济南国相,当时青州各地遍fanwai布淫祠不入官方祀典的,而由民间滥建的迷信场所,光济南一国就有六百多座,结果曹操一到任,老实不客气全都给铲平了。后世因此有人说曹操反迷信,其实倒也未必,关键是搞迷信活动也得是官方来搞吧,民间泛滥的迷信活动往往只是某些人敛财的手段而已,最终吃苦的全是愚昧的老百姓。

张禄也朝曹操拱一拱手,大声说道:“刘公既能占,当知占无必应者也。其当者闻之,趋利避害,恐生错谬。天意不可测,天心无定数,欲禳灾而反得灾,欲避祸而反罹祸者,史不绝书也。吾等不欲害人,故不与袁公路言之,今曹公亦涉于内,乃亦不可听闻。刘公特欲害曹公耶?”

孙坚一共哥儿三个,老大孙羌,老二孙坚,老三孙静,此外堂兄弟还有不少,也是个大家族。其实按照传统的宗法制度来说,富春孙家的族长该是孙羌而非孙坚,可谁让孙坚在官场上爬得快呢?一直做到破虏将军、豫州刺史、乌程侯,就顺理成章地把族长位子给抢走啦。只是等到孙坚战死,孙策尚且年幼,这族长之位便又归回长房,落到了孙羌长子孙贲手中——领着孙家老小和孙坚部曲来投袁术的,就是那个孙贲。

对于郄俭的问题,张禄的回答是:“天意岂可妄测?即袁公路合为天子,亦不当说与也!”他这本是正论,可干嘛要故意提高声音呢?难道生怕别人听不见?其实他的感官非常敏锐,早就察觉到了帐外伏着有人在窃听——应该是袁术派过来的——所以特意要把这事儿泄露出去。

只是袁术说不认识,未必是真不认识,可能只是交情不够,不愿相见而已——再说了,就以《三国演义》里的袁术形象来论,就算把老朋友给轰走也不奇怪吧。所以乐就不会出来怒shubaojie喝一声,说这俩是骗子,给我绑上砍了!而一定是——“吾主军务倥偬,不克相见。”你们请安静而圆润的赶快滚蛋吧。

那医生笑笑,说带得走带不走是我的事,肯不肯给却要看你们。母亲只好答应,于是医生这才折返,从葫芦里取出一颗小药丸来给白雀儿服下。说也奇怪,等到药丸在肚子里一化开,白雀儿脸上的病色瞬间消退,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似的,当即起身下地,就连皮肤也重新变得光润起来。

据张坚说,他下凡以来,先后找到了十多人,其中6续有在修行过程中被剔除的——比方说天赋不足、心性不坚——最终只剩下包括张禄在内的三个人。其实张禄也属于心性不坚的家伙,他对于修道长生并没有足够的渴望,对凡间花花世界始终眷恋,问题是来历特殊,级诡奇,所以张坚仍然一直观察着,不肯轻言放弃。

张禄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池塘一侧搭建着几间小屋,泥土砌墙,茅草盖顶,样式既古朴又简陋。要说这是仙人所居吧,未免太过平凡了一些;要说这是地上的传送点吧,偌大一片旷野,怎么可能不被凡人现呢?咱们究竟到了哪儿了?

不过这回张禄没再允许郄俭旁听,他要单独向裴玄仁汇报——郄俭倒是并不在意,终究人家师徒传承,有什么秘法不希望外人听见,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于是他暂且退出去歇息了,等到屋里光剩下了张、裴二人,张禄咳嗽一声,改用两千年后的语法对裴玄仁说:

张禄闻听此名,又见他写下“郄俭”二字,不禁心中一动,就问:“胡为不书‘谷’?”老头儿听了,不禁捻须大笑:“为避祸耳。”说着话注目张禄:“卿知我耶?”

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是鬼吗?自己见过仙,却还没有见过鬼,就理论上而言,神仙鬼怪本是一体的,有此必有彼,那么这个世界上有幽灵存在,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这幽灵会对自己造成危害吗?其实幽灵本身并不可怕,不知道幽灵究竟是何种形式的存在,将会怎样与自己互动,才是最可恐惧的。

“张角误解《太平清领书》,或即由此也。”

就听“啪”的一声,张貂穿墙才穿到一半儿,法术突然间就给破了。他半个身子已经进了墙了,屁股和一条腿还在后面。要说此时此刻,张禄只须横剑下斫,即可腰斩张貂,可问题是……他是来问话的,不是来除妖的。

且说张浩父子商议定了,即派张富去密县相请张貂,说是族里出了个妖人,希望张将军协助捕拿,并且许下了二十石陈粟的谢礼。近年来河南地常被兵燹,人民多死、田地荒芜,就连小米都已经炒到了每石四五千钱,而且有价无市,要这么论起来,二十石粟实在是一笔巨款了。只是对张浩父子来说,他们积压在仓里的陈粟多了去啦,若按市价也很难卖得出去——富人自有积蓄,穷人根本没钱——而按平年计算,都值不了二千钱,也并没有亏本儿。

他爹、他兄弟也都跟旁边儿帮腔,说是啊是啊,我敢肯定您要是吃了他一口肉,必然气也不喘了,腰也不疼了,找侍妾也有劲儿了,少说再多享个十来年的清福——“吾等但求一瓢汤耳。”

张午有些不高兴:“仙道飘渺,修之何为?”我老张家就出你爹那一个当大官儿的,还希望你继承你爹的事业,也去弄个千石、二千石,光宗耀祖,也庇护张家门楣呢,怎么倒跑去修什么仙道?你就算成了仙,对家族有啥好处,还真能跟淮南王刘安似的,鸡犬升天不成吗?

他才杀了一个盗匪,对自己如今的本领有了全新的认识,豪气顿生,可是再跟面前这大汉交上一招,那点点儿自信瞬间就又飞走了……我这点儿能为,不足以纵横乱世,还是回山上去多修炼几年再说吧。

他就这么一愣,原本如雷暴喝所产生的豪迈气势当场就萎了,此消彼长,对面匪徒倒全都挺起了胸来——他们还当张禄怕了哪。终究己方那么多人,对方才一个,还是个白面书生,手里也只有长剑。于是便有人喝道:“退,勿坏吾好事!”还有的色胆未退,又起贼心,说这家伙穿着整洁,说不定身上有钱呢,不如抢上一抢再说。

张禄心说你还真是惨啊,要这样缓慢地迎来死亡,还不如被乱兵一刀给捅了来得干脆哪。伸手一按那人脉搏,顺便度入一道真气。

张禄心说我杂七杂八的真是教你太多了……却也方便沟通。只是——“怎么就三张,未免太少了一点儿吧?怎么着也给我写个一千张出来啊。”

凡间功名利禄,就跟那“腐鼠”一般,只有鸱鸮才会贪恋,而当你化身为鹓雏,能够品尝练实、醴泉之美,你对那些玩意儿就不会再感兴趣啦。

张坚听完了张禄的长篇讲述,不禁捻须沉吟,好一会儿才慨叹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是吾所未能洞彻者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也完全想不通为什么会生这种事——“赤松子所传古仙道法有云:‘道非一,实无穷,以应无限界域。’斯言诚然。乃知世界非唯一也,汝之所言诡奇,然应非虚妄也。”

张坚倒是并不在意,只是对张禄说:“吾今知何以感汝受难,因而摄来矣。自汝去后,西园军入宫诛杀阉宦,诸郎、尚书无须者,多被误杀矣。若汝尚在,恐不可免。”

等等,那自己不就变成妖人张角了吗?偏偏我也姓张……

裴玄仁答道:“刺谒尚有俗务待理,已下山矣,过一二月再来访汝。”张禄忙问:“此山间欤,是何山?”

不,其实还没有……时间就在那一瞬间突然停顿。然后虚空之中响起了两个人的对话——

可是真要是当了大宦官的养子,从此以后再想在士人圈儿里混,难度就实在太大啦。你说赵子龙可能跟个宦官狗崽子么?诸葛亮可能跟个宦官狗崽子么?我将来还怎么竖大旗、收小弟,打天下呀。

综合以上判断,仙人不知道天渊,不知道谶语,又正忙着对付祟,没心情也没空闲来照管凡间之事——张坚下凡挑选修仙种子,也是为了对付祟啊——那么于吉在天渊所见巨头为仙,所得谶语为仙人所造的可能性就非常之低了。当然也不排除,这是某一仙人瞒着同侪的私下举措,倘若真的如此,那这仙人的用意之险恶,却又值得反复思量了……

看张禄仍在苦思冥想,于吉不禁淡淡一笑:“吾可引卿往天渊去,胡不一访,以卿身所系之大因缘,或可知其根由也。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