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县张禄。”

张禄现编理由,反问郄俭:“君所谓天子,夷群雄、并六合、一天下者耶?或冠九旒、张龙纛、驾六骏者耶?”你算出来的到底是真天子还是假天子啊?是能够统一中国的那种天子,还是仅仅冠上天子之名的意思呢?

想到这里,不自禁地就略偏一偏头,瞟向郄俭。只见郄老头儿非常自然地垂下头去,不肯与他目光相接,可是胡须微微颤抖,仍然暴露出了他简洁明了的心理活动……

当下见了杜兰香,这少女便屈膝跪倒,口称:“恩师。”杜兰香问她:“白雀儿,汝上我山来,今几载耶?”

只是不管怎么说,仙人们不可能坐以待毙,而必然要群策群力,抵御这来自天外的祟,所以才公推刘累为天公,把原本松散的仙人社会凝聚成一个整体。经过一番努力,仙人们终于逐一消灭了侵入天界的祟,然而却无法堵住天隙,源源不断地仍然有更多祟通过天隙涌来。这始终防守,无法进攻,而且敌人也貌似无穷无尽,永无止歇,迟早就只有失败一途。而且仙人们会想了,我修炼多年,从凡人得登仙界,本来是想长享仙福来的,难道几万年甚至更长的寿命,就要这么看不见前途地一直战斗下去吗?何时是个了局啊!

好吧,就算是另外一重时空吧,那么天上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张禄曾经询问过裴玄仁,裴玄仁一摊双手:“吾未登仙,如何得知?”再问张坚,张坚顾左右而言他。

张禄心说你拉拉杂杂那么一大套,我简单一句话就能解决问题啦——这不就是宏观世界的“观测者效应”吗?

法镜的表情很诚恳:“缘法是在,因缘而行,事半而可功倍也。昨夕吾既救卿,今又何必挠卿?但往阳城去,若无所见再归嵩山,何伤?”我要真想害你,昨晚就不会念经救你了,你何妨顾念着这一点点恩惠,下山往阳城去走一趟呢?倘若一无所获,那时候再爬嵩山好了——难道你赶时间吗?

于是连声致谢,然后叨扰了和尚们一顿素斋。饭后,法镜和尚真扯着他讲了半天的法,好在张禄如今脑筋灵活,随口应付,不但有来言有去语,还使法镜觉得大受裨益。完了感叹:“卿修仙而吾从释,大道异流同归,果有可借鉴处也。”

“高达吧,其实是日本……倭国文艺作品里的某种机器人形象,有它一套完整的体系……唉你别故意把话题带偏啊!告诉我实情!”

再说张禄,他当然是用了隐身符,然后在身形隐去的同时,无声无息地一个错步就绕到了张貂的侧后方。随即便见张貂喷出一口红云,腥气扑鼻而来。张禄心说这是啥玩意儿?黑狗血?这么低逼格的玩意儿真能够破隐身吗?不过好在自己闪得快,要是不慎沾两滴在身上,就算破不了隐身,也得恶心死……话说你还真敢把这玩意儿含嘴里?你丫口儿得多重啊!

虽说打破他的头也猜想不到,张浩父子竟然会琢磨出吃修行者一块肉可以延年益寿的借口来,简直是唐三藏撞上了白骨精……但既然是张富把张貂给请来的,又提什么“妖人”,那肯定是请了兵来,要把自己当妖人给拿下呀。张貂这么一问,后面张富肯定会指自己,然后众兵丁一拥而上……自己倒并不怕那些兵,甚至不怕面前这个矮冬瓜军官,问题那就必然撕破脸,再没机会向家族索要回田地来啦。自己可以撒丫子逃走,甚至一口气把那些兵全都宰了,只是以后张秩还要不要在族里做人了?

张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张禄非其弟可比,实官人也,何敢欺瞒?”

俩坞丁一瞧,这人穿着有点儿怪异,但虽然非丝非帛,总归是细麻——普通老百姓是穿不起细麻的——而且腰下佩剑。若是平头百姓,肯定上来先按翻再问话啊,你从哪儿来,为何窥探我家坞堡?难道是山贼的眼线不成吗?这既然瞧着貌似有点儿身份,还是别莽撞,先问问来历为好。

徐晃气得是三尸神暴跳,即从腰间抽出环刀来,大步流星,直向那恶贼冲去。恰好就在这时候,董氏女惊骇尖叫,把徐晃也给震得脑袋一晕。他是光明正大的男子汉,虽然面对淫贼,也不愿背后偷袭,等董氏女叫声一歇,便即吐气开口,先警告对方一声:“贼子尔敢!”随即抡圆了长刀,朝那恶贼脑后便劈。

话说若被围的是个男人,张禄或许就真的闪了,但却是个女子,而且年纪不大,他张伯爵就多少有点儿瞧不过去。男人欺负女人,本就是他最为憎恶之事,再者乱世中人不如犬,什么事情都可能生,听得多了,见得多了,自然麻木,但对于女人来说,却可能遭逢比死亡更可怕的厄运哪。我若瞧不见,还则罢了,若仍然手无缚鸡之力,也只好自保,不敢强自出头;可是既然瞧见了,如今修炼有成,不怕等闲兵匪,腰下又有长剑,怀中揣着符箓,要就这么走了……那特么的还算是人吗?!

或许这正是裴玄仁要自己下山历练,从中所感悟的道理吧。人力总有尽时,世乱却无穷处,欲以一身而救万民,难矣哉。就算原本历史上的此世英雄,如曹、刘、孙等辈,他们究竟是在杀人,还是在救人?刘备从新野逃向江陵,百姓扶老携幼跟从,结果却大多膏了曹兵手中利刃……

张禄说那好吧,我就先带在身边,等见了张貂再换上。再去瞧那柄长剑,见是木夹皮鞘,并无什么装饰,抽剑出鞘,但觉寒光闪闪,冷气逼人,便问:“此何剑也?谁人打就?”

张禄闻言,不禁撇嘴:“神仙斩断俗缘,何爱凡人?你这个理由我不能接受。”

比如张坚说的,就是半古仙的今仙语,而他听着张禄所说,却貌似跟正牌的古仙语更为相象——你一个下界凡人怎么会说古仙语?难道是——“宿慧耶?”所谓“圣人生而知之”,你是一个级变异体吗?

这中鼎之上,长草滋蔓,灌木茂盛,就中圈出一小片空地来,就用天然的灌木缠以藤蔓,当作院篱,院中是三间草屋,围着一口水井。东侧的草屋为张禄所居——就是他初醒时所在,西侧的是裴玄仁居室,中央的屋子堆放着杂物,还有很多书籍。张禄闲来无事,在征得裴玄仁同意后,也时常跑去翻书看。他觉得驰骋乱世,最好允文允武,这光会厮杀,一辈子也就是当人部将的命——关二爷起码还要每晚夜读《春秋》哪。

一句话把张禄给问住了。是啊,现在自己回哪儿去才好呢?不久前他初闻何进被杀,那时候没过脑子,竟然还想着结束午休,继续去上工呢,可是现在定下心来,仔细一琢磨——雒阳估计是不好回去啊。连大将军都给阉宦宰了,朝局必然动荡,数日后的宴会八成要告吹,原本巴曹操粗腿的计划,可能必须无限期延后啦。

张禄在心底对自己说,也希望自己真能够相信:我没有死,也没有被什么怪人大袖一摆给摄了走,这只是一场噩梦罢了……不不,在黑暗中见到熊猫,不能算噩梦,应该说是荒梦……

所以张禄奋起长剑,运起精神,决死反抗,竟然以一敌四,连走了好几个回合都不落下风。他本来缺乏实战的经验,这厮杀了一小会儿,信心也充足了,胆气也逐渐壮实了,就连经验值也是“噌噌”地往上涨,进退趋避,颇有章法。他琢磨着,这长剑真不是搏斗之器,我要是能够夺过一支矛或者一柄刀来,就大有机会把这几人杀退啊。

——你不做我们还想不到哪,整天胡须飘洒地跟公公们面前晃悠,他们肯定不高兴啊;如今你把胡子一拔,公公们就明了你的忠心啦,一定会找机会提拔你的。

如今娄圭请张邈说道说道刘根的事迹,刘根自然闭嘴——小辈,我若自吹自擂,多少显得有点儿小家子气,还是让别人来说,让你明白我究竟有何能为。听郄元节说你修道也不过数年而已,怎么眼睛就翻上天了,连老前辈都不尊重?我跟你师父虽然未曾谋面,跟张巨君可是师兄弟啊,张巨君与汝师平辈论交,你不喊我声师叔也就算了,还敢大胆犯上?今天必要给你个教训不可!

刘根是闭嘴了,张禄还想继续喷,结果曹操一声痰咳:“孟卓可为众道来。”他也只好把一肚子话先咽回去——就算自己不知道曹操是历史名人,终究如今他为主,我为客,主人了话,客人没有继续唠叨的道理。

张邈嘿嘿一乐,先指着张禄:“汝竟不知刘先生有何能为,是寡陋之识也。”然后就说啦,这位刘先生可了不得,他能役使鬼神哪!有一个很鲜明的例子,可以证明他的本领之大——“前颍川太守史祈,卿等皆知否?”

在座的估计也就张禄不知道史祈是谁了,余人尽皆颔——关键这位史太守是灵帝中期的官员,他张伯爵一少帝刘辩时代的郎官,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就听张邈详细分说此事,原来刘根曾经隐居在嵩高山里,然而说是隐居,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宣传,四方好事者纷纷慕名而来,拜在他门下学道。太守史祈听说此事,恐怕他妖言惑众——张角就正在冀州搞这一套嘛,司徒杨赐上奏请求捕杀,而句章人许生也搞这套,已经起兵并且自号“阳明皇帝”了,地方官员又岂可不加以警惕——就派人去搜捕刘根,带来衙署。

公堂之上,史祈质问刘根,说你有什么本事,而敢迷惑百姓?有本事你就当场表演一下,倘若演不出来,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刘根说我没什么本事,只是能够让人见着鬼而已。史祈说那你就马上招个鬼过来,让我亲眼见上一见。

刘根当即施法,一声长啸,过不多久,就见史太守死去的老爹、祖父,还有其他近亲十多人,全都反绑着双手出现在堂前,还朝刘根磕头,说:“我家小孩子不懂事,真正罪该万死。”转过头来呵斥史祈:“你为人子孙,不知道庇护先人,反倒使亡灵受辱。还不赶紧过来叩头,帮我们求情!”史太守又是惊恐,又感哀伤,当即跪在地上“嘭嘭”地磕响头,一直到脑门儿流血为止,请求刘先生你光责罚我就够了,放过我家先人吧。

刘根也不说话,只是随便做个动作,然后“biu”的一声,就和堂上诸多亡魂一起消失无踪了。

张邈讲述完了,还一举双手,说如何,这位刘先生够厉害吧——我跟史太守之子曾是旧fqxs识,这事儿就是从他嘴里打听来的,绝对不会有假。

故事挺惊悚,帐内诸人听了,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只是纷纷倒吸凉气。刘根斜瞥着张禄,心说怎么样,小子知道厉害了吧,这种手段,就凭你短短几年的修行,如何能够瞧得破,如何能够学得来?

他可不知道,张禄这会儿心里想的却是——

“****你这缺德鬼八辈子祖宗!”

修仙本是个人之事,授徒很正常,四方来合,召聚徒众那就有问题啦,不是趁机敛财,必是图谋造反——有张角、张修、许生他们为例嘛,官府警惕甚至拿人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该分辩就分辩,该表演就表演,而且根据故事最后所说,直接闪人都不是做不到,为什么偏偏要玩花活儿招鬼?

这个世界上既然有仙,那么有鬼吗?张禄也曾经问过裴玄仁相关问题,得到的回答是:“鬼者实有,然非凡俗所臆测也。”

张禄翻译裴玄仁的话,那就是:所谓鬼,不过是死者意识的残留罢了。道家性命双修,修身也修心,可见两者是密不可分的,有身才有心,有命才有性,有肉体才有意识。意识消亡,肉体也保不住,很快就会腐烂;肉体消亡,意识也留不多久,先会支离破碎,然后化为乌有。

当然啦,肉体不会瞬间烂光,所以意识就理论上而言,尚有可依附之处,那就会有一段时间的残留。倘若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这意识残存的碎片比较大,并且存在比较长的时间,还可能与生人产生互动,便是一般人所说的“鬼”了。但既然是残留物,就不可能有比较明确的主观意识,鬼物避阳气、趋阴风,附体害人的事儿虽然不多,但确实是有的;想让他们显形,甚至役使和操纵他们,虽非仙家正道,这种歪门邪术倒也是存在的。

但搞这种歪门邪术的,必然就是江湖骗子了,比方说面前这位刘根刘君安。张禄是瞧不上这些鬼花活儿的,但更令人愤慨的是,他竟然役使史太守亲人的亡魂,跑来磕头求情!这特么实在是太缺德啦!

要知道史太守那么多父祖亲眷,不可能齐刷刷的全都有残魂存世,而且这残魂还能说话,能够认人,能够磕头求饶,这绝对是扯淡的事情嘛。刘根玩的只是幻术而已,估计是截取了史太守的零星记忆,幻化出虚影来唬人。

唬人归唬人,干嘛要辱及人父祖亲眷?汉代以孝治天下,把孝道的地位捧得很高,张禄的灵魂来自于两千年后,倒不见得真能认同这年月人们普遍fanwai的道德规范。可即便在两千年后,孝敬父母也是美德啊,不辱及先人是道德底线啊,不作为语气助词,而当面骂句“x你娘”,都说明这人没素质啊——更何况直接把人家父祖的幻影现出来,还反绑,还磕头!

张禄忍不住就一咬牙关,心说:“鼠辈,我今天必要给你丫一个好看!”

附:《后汉书·方士列传》:“刘根者,颍川人也。隐居嵩山中。诸好事者,自远而至,就根学道,太守史祈以根为妖妄,乃收执诣郡,数之曰:‘汝有何术,而诬惑百姓?若果有神,可显一验事。不尔,立死矣。’根曰:‘实无它异,颇能令人见鬼耳。’祈曰:‘促召之,使太守目睹,尔乃为明。’根于是左顾而啸,有顷,祈之亡父祖近亲数十人,皆反缚在前,向根叩头曰:‘小儿无状,分当万死。’顾而叱祈曰:‘汝为子孙,不能有益先人,而反累辱亡灵!可叩头为吾陈谢。’祈惊惧悲哀,顿流血,请自甘罪坐。根嘿而不应,忽然俱去,不知在所。”

《太平广记·神仙传》:“刘根者,字君安,京兆长安人也。少明五经。以汉孝成皇帝绥和二年,举孝廉,除郎中。后弃世学道,入嵩高山石室,峥嵘峻绝之上,直下五千余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