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就算是另外一重时空吧,那么天上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张禄曾经询问过裴玄仁,裴玄仁一摊双手:“吾未登仙,如何得知?”再问张坚,张坚顾左右而言他。

流逝的时间,生过的事情,就好比一个人站在河流的中段,放眼观望上游,不管你瞧得见瞧不见,那都是一段确定的航程——因为上游的水倘若不循着水道而行,根本就不可能流淌到你身边来。但未来你是既瞧不见,本身也不确定的——虽然也有水道约束,但不可能知道某一滴水会不会半途溅出、蒸,甚至河流会不会途中改道。

法镜的表情很诚恳:“缘法是在,因缘而行,事半而可功倍也。昨夕吾既救卿,今又何必挠卿?但往阳城去,若无所见再归嵩山,何伤?”我要真想害你,昨晚就不会念经救你了,你何妨顾念着这一点点恩惠,下山往阳城去走一趟呢?倘若一无所获,那时候再爬嵩山好了——难道你赶时间吗?

——幸亏他没问,其实和尚顶门烧戒疤,这习惯始于元代,距离这会儿还有一千多年哪。即便他真问了,法镜也必然是瞠目结舌,莫名所以。

“高达吧,其实是日本……倭国文艺作品里的某种机器人形象,有它一套完整的体系……唉你别故意把话题带偏啊!告诉我实情!”

“宝物何在?”

虽说打破他的头也猜想不到,张浩父子竟然会琢磨出吃修行者一块肉可以延年益寿的借口来,简直是唐三藏撞上了白骨精……但既然是张富把张貂给请来的,又提什么“妖人”,那肯定是请了兵来,要把自己当妖人给拿下呀。张貂这么一问,后面张富肯定会指自己,然后众兵丁一拥而上……自己倒并不怕那些兵,甚至不怕面前这个矮冬瓜军官,问题那就必然撕破脸,再没机会向家族索要回田地来啦。自己可以撒丫子逃走,甚至一口气把那些兵全都宰了,只是以后张秩还要不要在族里做人了?

张浩说了:“彼既云修道去,则同出族,必当弃产。其田非张秩所有也,乃张禄有,叔父可云前误信其死,故族中公卖耳,以下田值与之三五千钱可也。”顿了一下,又说:“吾等愿献此钱。”

俩坞丁一瞧,这人穿着有点儿怪异,但虽然非丝非帛,总归是细麻——普通老百姓是穿不起细麻的——而且腰下佩剑。若是平头百姓,肯定上来先按翻再问话啊,你从哪儿来,为何窥探我家坞堡?难道是山贼的眼线不成吗?这既然瞧着貌似有点儿身份,还是别莽撞,先问问来历为好。

所以主要精力都放在追踪这董氏女身上了,好不容易找到点儿线索,一路追赶下来,徐晃心里这个急啊——眼瞧着接近雒阳,那地方说不准还有朱儁的游军,盗匪也多,情势复杂,就算找着人也未必能够轻易夺回来哪。

话说若被围的是个男人,张禄或许就真的闪了,但却是个女子,而且年纪不大,他张伯爵就多少有点儿瞧不过去。男人欺负女人,本就是他最为憎恶之事,再者乱世中人不如犬,什么事情都可能生,听得多了,见得多了,自然麻木,但对于女人来说,却可能遭逢比死亡更可怕的厄运哪。我若瞧不见,还则罢了,若仍然手无缚鸡之力,也只好自保,不敢强自出头;可是既然瞧见了,如今修炼有成,不怕等闲兵匪,腰下又有长剑,怀中揣着符箓,要就这么走了……那特么的还算是人吗?!

再加上中鼎上修道三年,非止修身,而且修心。道家有“性命双修”的提法,所谓性就是指人的心性、精神,属于意识,所谓命就是指的身体、生命,属于物质;根据派别的不同,有先修性后修命和先修命后修性两种途径,但裴玄仁教导张禄,修命即修性也,修性即修命也,两者必须齐头并进,不可有所先后甚至偏废。所以此时的张禄,无论比之旧fqxs灵魂,还是比之前一世的“宅男”来,他心志的坚韧都有了很大程度的提升。

张禄说那好吧,我就先带在身边,等见了张貂再换上。再去瞧那柄长剑,见是木夹皮鞘,并无什么装饰,抽剑出鞘,但觉寒光闪闪,冷气逼人,便问:“此何剑也?谁人打就?”

根据裴玄仁从山下得来的消息,此时已是初平三年,前不久司徒王允、中郎将吕布合谋杀死了太师董卓。至于关东方面:袁绍破公孙瓒于界桥,势力正如日中天;曹操屯兵东郡——至于刘备、孙策,仍然还是小角色,裴玄仁压根儿就没能打听出来什么消息。

比如张坚说的,就是半古仙的今仙语,而他听着张禄所说,却貌似跟正牌的古仙语更为相象——你一个下界凡人怎么会说古仙语?难道是——“宿慧耶?”所谓“圣人生而知之”,你是一个级变异体吗?

这段时间,张坚也没有露过面,裴玄仁虽然不让张禄跑得太远——最远也就到山腰了,山道崎岖、层岩耸峙,也无人家,一整天都转不出去,而只要天一擦黑,不管跑多远,裴玄仁都能找得到,把张禄摄回中鼎——但他偶尔下山两趟,探听一下凡间的情况,回来以后毫无隐瞒地都告诉给张禄知道。

一句话把张禄给问住了。是啊,现在自己回哪儿去才好呢?不久前他初闻何进被杀,那时候没过脑子,竟然还想着结束午休,继续去上工呢,可是现在定下心来,仔细一琢磨——雒阳估计是不好回去啊。连大将军都给阉宦宰了,朝局必然动荡,数日后的宴会八成要告吹,原本巴曹操粗腿的计划,可能必须无限期延后啦。

眼前镜头来回切换,张禄开始觉得不对了,他就跟某些人晕3d似的,感觉天地万物都在打转,胃部开始痉挛,心脏也狂跳不止……这种感觉实在难受,可是想要请求张坚暂停……传送?却又干张嘴,喉咙噎,“哑哑”的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再也熬不住了,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觉。

所以张禄奋起长剑,运起精神,决死反抗,竟然以一敌四,连走了好几个回合都不落下风。他本来缺乏实战的经验,这厮杀了一小会儿,信心也充足了,胆气也逐渐壮实了,就连经验值也是“噌噌”地往上涨,进退趋避,颇有章法。他琢磨着,这长剑真不是搏斗之器,我要是能够夺过一支矛或者一柄刀来,就大有机会把这几人杀退啊。

但他孤身一人进京为郎,几乎就没啥亲眷朋友,平常吃住都在集体宿舍,想巴结上那二位颇有难度。经过打听,曹操此时拜为典军校尉,袁绍是中军校尉,皆比二千石,搁后世起码司局级,若无人从中绍介,他一个小公务员根本就挤不到身前去啊。好在郎官多为贵戚子弟,相互间盘根错节,与朝中大老都能扯上点儿关系,张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通过同僚跟曹孟德打上了招呼——过几天就去赴一场盛宴,曹操也会出席。

所以在这个宇宙中,无物皆为有,既包括实体的生物、非生物,也包括虚指的各种概念,在意识层面上同样都属于存在。那么一种不存在的存在,其实是无的有,理论上是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凡间从来都没有这种“东西”,而仙界所现的唯一这种“东西”,那就只有祟啦。

张坚说就算你的魂魄来自于两千年后或者异世界,也不大可能特意编造出这么一种不存在的存在来戏弄我等——况且作为仙人,难道还瞧不出来你说的是真话是谎言吗?所以你所遇见的,只可能是祟。

祟从来只侵扰天界,有可能伤害仙人——据他说仙人若直接接触了祟,就会跟把手探入天隙去一般,瞬间湮灭——可是这回偏偏跑凡间去袭击你,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你是祟的天敌,你登仙之后有可能帮助我们解决祟的问题,故此祟才妄图提前消灭你。

张禄皱了皱眉头:“如此说来,祟是有意识,有灵智的啦……”

张坚摇头道:“此亦难说。固然趋利避害是有生命者的天性,也不能否定只要存在,便具备道的必然性。举例而言,水流就下,并不是水有意识地对下天然憎恶,而必要填满之,只是凡人并不了解其中的原理罢了。我等对祟的认知非常浅薄,故此也不能断定,祟袭击汝是因为有意识地要消灭汝,还是因由别的什么机制所产生的无意识的行动。”

张禄耸耸肩膀,思路突然间跳跃,问了一句八杆子都打不着的问题:“天上究竟有多少仙人?”

张坚回答他:“不多,千余而已。”

“有多少天隙?”

“数十道。”

“如你所言,千余仙人完全有能力防堵这数十道天隙是吧?”

“暂时如此,”张坚微微苦笑,“然而谁也不清楚将来会不会有更多天隙产生,会不会有更多祟从天外涌来。根据卜算的结果,我等要么大胜,要么大败,若无汝相助,或许三五百年后,天界便将湮灭。”

“天界湮灭,那么仙人呢?”

“或者随之湮灭,或者遁入凡间。然而祟很可能在灭了天界后,再灭凡间,到时候仙凡一体,共同消亡……”

张禄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如此说来,天界也不平安,哪怕我辛辛苦苦修仙登天,也无法立享福寿,还必须先跟祟打过一场……你就不怕说了这些,从此打消我修仙的念头,老老实实在人间享那不足百年的寿命,然后一闭眼,不管死后洪水滔天……不管这整个宇宙,仙凡两界都从此湮灭吗?”

张坚淡淡一笑:“没办法,这是汝非要我说的,我总不能现编瞎话来欺骗汝。而且……”他紧盯着张禄的双眼:“以汝的性情,即便在人间,也不甘心默zhaishuyuan默zhaishuyuan无闻地生,一事无成地死吧?倘若告知汝登仙后除悠游自在外别无所得,汝或许反倒会对登仙兴趣寥寥;告知汝登仙后仍须战斗,或许倒能激起汝奋之心。”

张禄一歪嘴,心说你真了解我啊……确实,在自己的内心深处,隐约觉得有一个更高层次的追求,可望再度飞升,或者有外敌侵扰,必须奋斗求存的仙界,要比仅仅无生老病死之苦,可得万年长寿的天上世界有趣得多了。只是——“你也说过,有生命者都懂趋利避害,我要是象你说得那么大无畏,早就下山去插足红尘凡世啦。之所以跟着裴玄仁在中鼎上修了那么几年,就是为将来下山以后,能够更有机会躲避祸患,达成目标。而我现在几乎没有抵御祟的能力,你给我展示一个跟它战斗的目标,我可分分钟都想闪人、逃避哪!”

张坚笑道:“逃避也无用。若祟无意识,根本不会知道汝放弃了修仙,仍然会来害汝;若祟有意识,也未必会因为汝放弃了修仙而就此罢手——终究是潜在的祸患,直接湮灭是最保险的。故此,即便为保自身性命,汝也必须刻苦修炼。”

张禄心说靠,这是生给我找出修行的动力来啊,看起来这辈子是非得修仙不可了……没有办法,那就修吧——“好吧,放我回归中鼎,从此我再不下山一步,潜心修炼便是。”

谁想张坚却摇头:“修行非止修身,亦修心,终日枯坐,于汝心无益。方才吾现身前,玄仁欲汝往江东去访于吉,今汝仍往访之可也。”

张禄说这可不成,在中鼎上有裴玄仁守护,或许那祟不容易干掉我,一旦下山,我不是危险万分吗?张坚说不经艰险,如何可望得道?况且裴玄仁飞升在即,等他登仙以后,你就只能靠自己来保护自己啦——“吾亦尚有要事,安可长伴汝侧?”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要身边儿始终带个仙人当保镖,你未免想得太美啦!

随即他又安慰张禄,说你放心,根据你的描述,祟在凡间必须要寄用凡人的躯体才能袭击你,应该并不难对付。我会直接传授你一些对付祟的方法,并且寄一道魂在你身上,若你真的身陷险境,靠自己的力量难以保全性命,我也会即时跑来相助——既被天界寄予厚望,这点福利还是要给你的。而且此去江东,我还会多找几个人过去帮你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