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命了!”江孟真怒嗔道?

据他对郝澄的了解,对方并不爱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资料,反倒是对生意往来更感兴趣些。

一写完,她便迫不及待地亲自寄了信去。在回来的时候,她被人猛不丁地撞了一把,还来不及斥责对方走路长点心,后者反倒怪起她这个受害者:“走路没长眼睛啊,不知道避开啊!”

见江孟真神色不虞,他又道:“男儿家就该矜持些,不然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那女子便不晓得珍惜。她若真心求娶,倾家荡产借钱也得给你这个排场,更何况你带着那么多家产嫁她,她一点诚意也没有怎么能行。”

林童元当然没那么轻易死心,但不好再说些什么落了自己身份,便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女儿:“冰心,你和你表弟关系好,你来说说,你表弟他该不该嫁。”

但想到自己的那个毛病,他又不免发愁。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不行的男人,等洞房那一日,总不能妻夫两个人干坐着。

郝澄心平气和解释道:“他是这几日寻来的,我原本是有顾虑,没那么喜欢他,也以为这辈子可能和他都没有交集了,自然谈不上有喜欢的人。不过如今误会解开了,也不可能辜负他的心意。”

这毕竟不同于她曾经生活过的时代,在两个人未定下名分来,在外人面前还是不要表现得太出格得好。

按照林家守孝的规矩,他那表妹得效仿先贤,守孝整整三年才能前来向他提亲。而外祖父外祖母因为丧女悲切不已,根本无暇顾及他这个外孙。

那个时候,素来疼爱他的娘亲发了极大的火,让他跪了一夜的祠堂,膝盖差点都跪废了。那个时候他心里还很内疚,想着若是他不躲开,兴许弟弟妹妹就没事了。便是膝盖酸痛些也没什么,做错了事情总该得受罚的。

江孟真沉默着不说话,但他的神情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郝澄感觉一下子憋了一口气,但又不能一下子发作出来,便耐着性子道:“这酒楼是我自个的事业,便是有乔木,我也得把它办好,即使你不情愿,在这一点上我也不会退让。”

书生原本倒是有个村花做相好,不过对方是个精明的,书生又恪守礼教,两个人又发乎情止乎礼,做的最不纯洁的事情,也就是拉拉小手拥抱一下。莫说是热吻了,蜻蜓点水的亲一下额头都没有。

他凑得越发近,郝澄几乎能够感受到他说话呼吸出来的气息。对方黝黑的眸子凝视着她的瞳孔,深邃如大海一般的眼神仿佛轻易就让人能够沦陷下去。

她暗暗腹诽:他又不是她夫郎,当街给她擦什么汗啊!

院子里的王阳瞧见她,慌忙大声问了一句,还一路小跑过来:“主子,怎么了?”

但他却有些惊恐的发现,郝澄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好掌控名和利,对方并不那么在乎。

董雪语气刻薄道:“我当然心疼,咱们那么辛苦好几天,就浪费在这么一个不能下蛋的公鸡身上。”

她很确定出门的时候是干净的,乔木一直活蹦乱跳的,绝对不可能受伤,即便受伤也不会把血蹭到她身上,那就肯定是江孟真的了。

白岩一脸憋屈的道了歉,表示自个只是心情不好,郝澄也顺台阶下:“白女君既然没有瞧不起我们这种人,想来是我误会了。”

江孟真在外头等了大概半刻钟,门又重新朝他敞开,两个人十分热情地邀请他进去,他摇摇头,拒绝了两个人的好意。

不过好在有这两个人帮忙,她轻松许多,也有时间去读这个世界的书,尽快地吸收和消化原本的书生留给她的那些文化知识。

那女子不耐烦地摆摆手:“我知道,五份就五份,你快些做才是。”先前舍不得是担心不好吃,好吃她自然乐意带几个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次日的时候,铁匠铺子便将郝澄要的炉子和锅铲给送来了。她特地定的油纸袋也送了一批过来。

他那位冰心表姐虽说聪慧,但也不好管他这个出嫁外男的事情,送来的信笺里信息也未免太少了些。

好在这里做煎饼的人不多,而且品种还少。郝澄以前读书的时候,大学城外头一圈美食摊子,土家酱饼、武大郎烧饼、鸡蛋灌饼还有各种薄饼。

众人的反应在乔榆的意料之内,见书生这副紧张的样子,他又道:“你瞧瞧,在场的人都没瞧见我伤人,不过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事情,这如何能够谈得上目无王法?”

这倒也没什么值得热闹的,只是外头走进来的,是一群鲜衣怒马的女君们,平时里根本不会来这种相对廉价的客栈。

他并无收入来源,更并非能够吃得了苦的主,他在镇上最好的客栈待了几日,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买了辆马车下来,又去镖局请了几个人护送他走一回。

郝澄好歹是个秀才呢,县官要是真敢包庇了牙行。罔顾律法这一条就够她吃不了兜着走。逼死学生也不是她能担当的起的,这世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读书人脑子一根筋,谁知道会不会真的去一头撞死。

牙行磨郝澄,无非就是昧了她的银子,不打也不骂,就是恶心人。

晋国律法虽多,但其实很乱,有些律法连那些官员都不知道。但他不一样,虽然为男儿,但江孟真要学的东西远远比那些一门心思科考的读书人多的多。

现在这个时节,多的是秋高气爽的天气。郝澄惦记着家中有人,又不欲在镇上花冤枉钱吃那些昂贵吃食,回来的时候阳光明媚,天色正好。

来异世这么长的时间,她早想好了出路,她身上有秀才的功名,年纪也还小,可以先努把力试着考个举人的功名。

他问这年轻儿郎:“叔多嘴问一句,你今儿个多大了,婚配了没有啊?”

她瞧这公子腰腹处衣料有暗色,应当是受了伤才求山参补身子。十五片金叶子就是七百两,她这要价可不高。

看男人神情,郝澄心里咯噔一声,不会是真的被赖上了吧。

江孟真做的面条,郝澄做的也还是面,很简单的阳春面。食材也同样很简单,熬高汤的香菇根和一把自己发好的黄豆芽,一小块白色的猪油,她自己种的浅绿色极细的小香葱,还有鲜切的两人份的细面。

这小白兔一般的男人也不吭声,郝澄也不知道他脑海里在想些什么。房间里保持了一阵沉默,尴尬的气氛突然就被一阵咕咕咕的声音打破。

男人修长纤细的手指在眉眼处一抹,原本因为凌厉上挑的眼角立马显得微微向下弯,那种盛气凌人的姿态也被他收了起来,镜子里的男人便多了几分柔弱无依。

好在书生虽然瘦弱,但生为这个世界的女子,力气还是有的,郝澄暂时弃了伞和背篓,先把人送上她滑下来的斜坡,又把背篓和伞运上去。

虽然冷了些,但这饼做得又薄又酥,里头还有嫩嫩的鸡蛋,她吃了一口就听不住嘴。

郝澄眼眶却是红了:“这钱当年是爹娘借给舅舅的,我也知道你困难,所以当初给爹下葬的时候,我也没拿这借条出来,就先借点舅舅的银子,可舅舅家里困难,就只能匀出来一支三文钱的簪子给我,为了给爹娘下葬,我卖了家里值钱的东西,欠了一堆债。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实在是饿得不行,大家都不容易,我也没那个脸去天天蹭人家的饭。若是舅舅真的不容易,这钱就算了吧,毕竟舅舅家还有二十来个佣人要养呢,我饿死了,这债也就消了。”

被惊动的邻里看了过来,郝澄出来一步,走在阳光里,朝对方很勉强地笑笑:“董姨,我家里方才进贼了,那男贼胆小跑了,还有一个让我打晕了,我这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腿软,麻烦您帮我请里正过来吧。”

乔木怒道:“你这是听不懂人话吗?我方才不是说了,我也是这酒楼里的东家!”

白管事却摆出一副疑惑的面孔:“买这地契的钱财,我们东家不是以别的方式还给您了吗,我可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成这府上东家了。”

乔木这才想起来她先前和郝澄说过的那些话,她确实说过,请郝澄担待着乔榆,那她的一份子,便算全折给郝澄了,可这是白管事怎么知道的。

乔木不同自己的长姐,后者若是遭遇这事,怕是当场便要砸了这酒楼,她向来擅长隐忍,也顾忌面子和乔家的好名声。眸色闪了闪,便退了出去。她去郝澄的住处直接找郝澄,结果又叫人拦了。

乔木一走,白管事便差人去了江孟真处,一字不落地把当时的场景对话给复述了一遍。

江孟真听完颔首:“这事情我会处置,下次若是还有乔家人来,直接逐出酒楼便是。”

那日乔木离了酒楼,又在郝澄住处被拦住,便去找了租房子给郝澄的人,威逼利诱的要求对方把郝澄赶出来,违约金的事情她们自然会解决。结果那人哆哆嗦嗦的交代:“那房子早已经卖了,房主是一个姓江的人,当初说是从京城来的,如今房契也不在我这里。”

乔木面色铁青,把那原本的房主唬得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她吃了闭门羹的隔日,郝澄的如意酒楼便有人来闹事的,说是吃了如意酒楼的东西,害死了她们家的人。

结果闹事的当场便被拆穿了,当时的场景当然没那么容易解决,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一波三折。不过这事情也被瞒着,郝澄听董雪说了几句,在晚膳时候问起,江孟真只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只是些小麻烦,白管事都把事情解决了,不值得你分心。你还有三日便要考试了,安心读书便是。”

他都这么说了,郝澄也不会刻意去打听,又连着看了三日的书,把江孟真给她的资料来回翻了几遍,便准备要赴考场。

江孟真只送她到了门口,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叮嘱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尽管安心去考试。”她的东西,他总会护住的。不管是酒楼,还是郝澄该得的名次。明州城的城主而已,不过是五品的官员,还没那个本事在他的手下毁了郝澄的前途。

郝澄点点头,趁着四下没人,微微踮起脚尖,直接亲上去,讨要了一个幸运之吻:“我这么幸运,肯定能过的。”

吻完了,郝澄也知足了,脚步极其轻快地上了马车,朝江孟真挥了挥手,便搁下了车帘。

江孟真被那一吻吻得还有些晕乎乎的,回过神来,郝澄的马车已经在马车妇的驾驭下离开了十多米的距离。

他走了两步,尽管郝澄看不见,也一直微笑着目送她离开。自己的心仪之人,自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的。等到郝澄的马车离开了他的视线,他才转身上走向那辆早已停在侧门的马车。

江孟真收敛了面上的脉脉温情,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便钻进车中搁下了车帘,他的语气也比先前和郝澄对话时冷了许多,像极了九伏天屋檐下挂着的冰渣子,他命令道:“行车,去布节度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