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澄盯着江孟真的脸,对方依旧紧紧闭着眼睛,身体一点反应也没有,软绵绵的由王阳搀着,应当是真晕了。毕竟这男人有一定程度的洁癖,若是假昏,身体肯定会表示出对王阳的排斥。

“郝某清清白白读书人,凭着自己手艺挣钱养活自己和府上下人,做吃食的材料也是绝对新鲜,从未做什么昧心的事。女君一口一个破落户,一口一个下贱人。反倒觉得那些依仗着男子的风流书生更清白,更尊贵些,不是眼界狭小是什么?”

不过他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男人衣衫虽然说不上华贵,但看着就和他们这种做下人的不一样,要真是主家的贵客,倒也不好慢待了。

不然当初也不会想方设法躲得他远远的,如今却有人告诉他这人养了两个人,还是主动招进来的,女子也就罢了,居然还养男人。

但对方还是皱起眉头:“怎么这么贵,不能便宜点?”

郝澄细细品尝着那些菜品的味道,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新邻居的话。

他是当年跟着江孟真一同嫁进将军府,甚得江孟真信任,也是一等小厮,自然有资格训斥作为三等小厮的墨青。

她那么杵在客栈,掌柜的叽叽歪歪一阵子,到底还是退了她的钱。虽然只退了十两银子,但十两银子,买米粮回来自己做饭,她独身一人,也够过上三个月了。

明州城的城主是出了名的怕夫郎和疼孩子,乔榆从小被父母娇惯,又被两个能干的姐姐宠到天上去。高傲还难伺候,比较明显的优点是不记仇,因为他一般是有仇当面就报了。

她和那商队算是有缘分,商队骑马来的早,在她进来的时候那商队已经安顿好了,骑着马带她那个壮年女子叫王鑫,郝澄到的时候,已经卸了行囊,在第一层喝酒吃肉。

郝澄的言语举止早有迹象,他早该猜出她的心思,奈何昨日的米酒酿实在太过香甜,他多饮了几杯,一时间睡得沉沉,连她半夜起身的动静也不曾听见。

“这便是学生之所以请大人为小人正名的原因,牙行里存着学生与几位屋主率先填好的协议,想必请几位屋主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孟真沉吟道:“我若是有状师的资格证明,本可以帮你一把。不过现在我连身份文书也无,这事情便不好方面插手,你若信我,便按我说的来做,多余的话一句不要说。”

郝澄这才想起来自己家里有个移动小金库,依着孟臻的性子,她若是拿了不还,对方估摸着也不会和她计较。向对方借钱的话,即便多出两百两银子,她也依旧有本钱去开铺子。

她板起脸的时候还是很能唬住人的,看她真的动了几分怒,对方才不嬉皮笑脸。真是开不起玩笑,王姨神色悻悻然。

虽然手上有钱了,但她准备去镇上买处宅院,花销肯定是一大笔钱,她还想先做个小本生意试水攒钱,那也需要本钱。

江孟真手里头的小布包一下就掉到地上,他一副震惊的样子,声音听着都有几分颤抖:“您说什么?!我舅母她们怎么了。”

郝澄瞧见他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惊讶,她很清楚自己往那个小布包里放的东西,就只有那些干粮水囊还有块干净的帕子,这人哪里来得这么多的钱。

即便是京城那些做官的大臣,纳的妾侍也都是有名额限制的,而且这片地方治安也还不错,一般也不会出现什么男子在街上晃悠被恶霸抢走的事情。让这人自个出去寻亲,她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吃吧,他实在难以下咽,心里能勉强自己去承受,身体受不了,估计吃进去也要吐出来。不吃吧,肚子又在那里欢快地打着鼓。咕咕咕地叫个不停。

郝澄瞧着那擀面棍落地,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挥挥手表示自己不计较:“没事,在外是该多注意点,有点防范心总比把所有人都当好人好。”

大夫这是说里头的男人可能生孩子艰难,在经期要多注意不能受寒碰冷水。没想到大夫会和自己说这种私密的话题,郝澄内心也是十分的微妙尴尬。

这场景实在是太吓人了,郝澄捂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但压在那人身下的山参却依旧吸引着郝澄的目光。这她发现的东西,又不是抢这个人的,总不能让这人压着了她就不管了吧。

她出去的时候,村里人都纷纷和她打招呼,正好张屠户家的女儿大虎和小熊也要进山砍柴,说是可以带她一程。这对双胞胎姐妹虽然比郝澄还要小四岁,可已经长得比郝澄还高。虎背熊腰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跟着她们两个,绝对比郝澄独身进山要安全多了。

寇氏看她肯识趣,便道“肯定是你听错了,我这仆妇的月俸哪有二两银子,也就半两银子。”

“可卖了这么点东西,也不够葬人的啊。”郝家值钱的东西都书生被卖了拿来厚葬父母了。

反正书生死去的爹娘也不会从坟里跳出来,逼着她为郝家延续香火。更何况孟臻又不是她的夫郎,人家能不能生孩子是人家的事情,要她操心作甚。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里挥去,她进了小厨房,干脆翻出米酒来,准备做她前世很喜欢的一道甜点——酒酿圆子。

这道甜点对经血不通畅导致痛经的人有很好的缓解作用,大夫说孟臻就是因为经期不顺畅,几个月来一次,又加上着凉,才导致生生痛昏过去。

那种出血量大的人不适合酒酿圆子,不过躺在客房里的那位喝这个肯定有益无害。

郝澄往小锅里加了清水,在等着水烧开的时候,取了大概一两的糯米粉出来,加了适量温水揉成糯米团,随即将这糯米团拉成又细又长的长条。

等把细长条揉成一个个的小圆子,她又用清水调了少许生粉水备着,差不多水烧开了,便将糯米小圆子悉数倒入。

片刻之后,那些小圆子便漂浮起来,随着沸腾的清水上下起起浮浮。郝澄倒入自家酿好的米酒,等到酒的醇香飘满了整个厨房,放将打匀的鸡蛋倒入。

临起锅的时候,她又撒了一把枸杞,一碗直接盛了起来,另一碗里加了些许老冰糖,对她来说,什么都不加,靠着米酒的甜度刚刚好,不过孟臻喜欢甜食,加点糖应该更符合他的口味。

等郝澄的酒酿圆子起锅,在外头熬药的王阳也放下手里的扇子跑进来:“主家,药熬好了,要不要给孟公子端过去?”

郝澄把青瓷碗盛着的酒酿圆子端出来递到王阳手里,吩咐道:“你先把这个端过去,药也带上,喊董雪去给他喂药。”男女授受不亲,即便王阳只是个下人也要避嫌。

搞定完了酒酿圆子,郝澄就回了小厨房把自己的那份吃了。可等她喝完满满一大碗,舒展了四肢走出厨房,却见董雪从厢房跑出来,眼睛还红红的。

郝澄将他喊住,对方却拿袖子抹了把眼泪,看了她一眼便跑出房门。她摸不着头脑,推开厢房的们进去,就见原先昏倒的男人依靠在软垫上,一头乌黑发亮的青丝散落下来,那张十分清秀的面孔上没什么血色,嘴唇干裂起皮,唇色也有些苍白。

散发着苦涩味道的中药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放在一边,看得出来一口都没动过。

她十分好脾气地坐下来:“大夫开的药,要是冷了药效就不好了。府上除了你便只有董雪一个男子,我才叫他来陪你,你怎么就把人给气走了呢?”

她还是头一次瞧见董雪红眼睛呢,也不知道这以往十分温和的男人说了些什么,威力大到能让董雪哭着跑出去。

兴许是被腹痛折磨的缘故,对方的语气比起郝澄记忆里的人要刺耳许多:“他自己脑子里都是草,做的不对还不许人说?那么烫的药也直接端给我,一门心思想烫伤我,被我当场逮着了,自然要逃出去。”

郝澄皱起眉来:“董雪他并非这样的人,是不是你误会了什么?”怎么看,董雪也像是被他欺负得跑出去。

江孟真眼刀扫到她脸上,阴阳怪气地问:“你信他不信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来大姨妈,不对,是大姨夫的男人,在行经期间脾气都比较差。尤其是像他这种肚子闷痛不已的,更是没办法和颜悦色的和人说话。

郝澄前世有个风度好家教好,人也成熟的闺蜜,一来大姨妈就直接成娇蛮任性神经病,她对此深有体会,对江孟真这种情况也能体谅几分。

只暗暗翻了个白眼,吐了口气:“你不愿意让董雪喂,那就自个把这药喝了。看在相识一场,你在这里养病,诊金我给你免了,四十五两银子的药钱记得还我。”

毕竟是等她那么久才受了凉,郝澄心里还是有几分歉疚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她置气,江孟真端起那药碗,一口气咕噜噜地饮尽,站起来便往外头冲。

他还赤着脚,身上只穿着薄薄的里衣,这么直接往外头跑,药肯定白喝了。而且把一个因为天葵痛的要命,辛辛苦苦奔波来找她的“弱男子”这么赶出去,她名声别想要了。

郝澄连忙从椅子上起身,把冲到门口的男人给拽回来,门一关堵在门口,冷了脸斥责道:“你发什么疯,我当初救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可你也把我丢下了,就留我一个人。”江孟真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郝澄一时语塞,她最是吃软不吃硬,便软声解释:“你的身份文书又不在我那,我当初只是觉得,咱们孤女寡男,和你家人碰面,有些事情不好解释,而且那现在你不是找来了嘛。”

对方能够找到这里来,面上也不像饱受了风尘,身份绝对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再说了,她又不是他娘,也不是他妻主,当然不可能留在那里继续照顾他。

对方显然对她这个反应不是很满意,反正抬起头一股子蛮劲就往外头冲,简直和发酒疯的人没两样。

这人神经病啊,郝澄真被他反应气着了,可又绝不能让他这么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

反正关着门,她横下心来,也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屁话,直接将人拦腰抱起,“哐”的一下,将男人压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