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掌柜的这种人,泼夫骂街的方式其实最有效果。不过郝澄是读书人,当然不能扯破脸皮。这话没带一个脏字,但话里话外半讲理半胁迫。

那小公子收了鞭子回来,尾风还能把郝澄面前的桌子劈成两半,可见那鞭子劲道之大。

她找了间收费不是很昂贵,但环境还算整洁的客栈,准备梳洗整顿,顺便换掉这身满身灰尘的破旧长褂。

这世间对男子要苛刻一些,觉得男子不入朝堂,没有必要学那么多。追捧明心居士的文人不少,但倘若身份曝光,讥讽之众定然多于赞同者。

偏偏她捧着那《晋国律》,腰杆挺得笔直,思维不乱,吐字也清晰,坦坦荡荡一身正气的样子,让人又觉得,怎么看也是个正经人。

她考了对方几条,后者悉数对答如流。为了给郝澄增加信心,江孟真还当场露了一手。

郝澄在外奔波了两日,江孟真心中早有了一番盘算,寻了个郝澄心情还好的时机,便旁敲侧击地提了一句:“房子的钱够不够,要是不够,我这里有。”

“让人家走干什么呀,我瞧你那表哥模样好,年纪也和你相当,看着就是正经人出来的,还是你嫌弃人年纪大了。”

郝澄也不去猜他想些什么,她还盘算着明天去镇上找房子的事,压根也没有那个心思猜。等到对方用完晚膳,她仍旧坚持自个来洗碗,让人去里屋换药,毕竟她可不想听见碗砸到地上破碎的声响。

石子响动大,便有个中年男子探出头来,正是董家女君的夫郎。

晋朝的金子一两可以兑换十两的银子,不过这种做工精巧且有特定图案的金叶子要更值钱些,一片能抵得上五两金子。

半晌之后房门开了,年轻的男人莲步轻移,轻手关好房门,先是朝她道了早安,才在她对面缺了个角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面前这碗难吃得不得了的面疙瘩汤,不是旁人做的,正是出自他自己的手。

这男人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兴许还是担心她做出不轨的行为,毕竟这个世界,吃亏的是男人又不是女人。

一开始郝澄听着还有点懵逼,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个世界是男人来大姨妈,不对,大姨夫,也是男人生孩子。

郝澄干脆把斗笠也扔掉,目光在茂盛的草丛梭巡,在视线移到北边靠近山崖的那一处时,总算瞧见了她昨日发现的那根山参,那山参顶上还有一从在风中摇曳着的红色的小花。

中午的时候,她下了一碗素面,又用买来的食材烙了十多张饼,等太阳不那么毒辣的时候,郝澄就带了今天买的匕首和背篓出去。杏花村依山傍水,前几日又下了雨,她应该能够找到一些新鲜的蕨菜和木耳。运气好的话,指不定还能逮几只山鸡回来。

这种破事,里正想着也就私下和解了算了,以往这种纠缠不清的家务事,她基本都是和稀泥双方调节过去的。

男嗓笑了笑:“我这外甥女也怪可怜的,死了爹娘就我这么一个亲戚,她的身后事我来办,办丧事多贵啊,钱财当然是从她家的房契、地契里出。”

江孟真没吭声,片刻后只说了句:“回京还得过段时间,吃了亏总得让人还回来。”

“谁那么大胆子,敢让您吃亏啊?”

竹绿心下好奇,在他家主子还是闺阁公子的时候,就鲜少有人能让他吃亏。

便是江孟真的继父,他名字上的父亲,好手段好心肠,不过也只成功坑了他家主子一次,事后便遭了更大报复,如今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还不是只能看着妻主,一房又一房的小侍往府上抬。

江孟真被追杀落下山崖的事情他也不知道,那群杀手早就被处置的干干净净,按理说对方人死完了,也谈不上报复与否。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有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撩拨他家主子。

想到郝澄的样子,江孟真眉眼却含笑:“没什么,是个胆大妄为的弱书生罢了。等人找到了,便让人到府上当个厨子。”他有些想念郝澄了,想念她的手艺。

书生做的东西说不是绝世珍馐,可是口味却意外地对他的胃口。

君子远庖厨,读书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去当低贱的厨子。也不知道那书生得罪了主子什么,江孟真一笑,竹绿便对那素未谋面的书生多了几分同情。

毕竟在京城,厨艺再有名也比不得读书人让人尊敬,那些女子最是注重名声,要是迂腐些的,搞不好要羞愤得自尽呢。

远在明州城的郝澄接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差点没把新来邻居送的礼给掉地上。

她笑了笑,对面前的女子不好意思道:“可能有些着凉了,不好意思啊。你送的东西我很喜欢,我也是搬来不久,对这明州城也不熟悉,还请你也多多关照。”

她面前身形颀长的女子笑了笑:“没什么,我也是刚租了这地方住,介绍一下,我叫乔木,年方二十,尚未娶夫。”

郝澄笑笑:“那我比你小两岁,唤我郝澄即可。”

“我方才说了自个尚未娶夫,贤妹是不是也该说是自个的情况啊?”

自我介绍也得带上婚姻情况吗,郝澄觉得有些怪,但还是说了句:“尚未有过婚配。”

女子眼睛一亮:“那可否有心上人?”

怎么感觉像做媒的,可也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媒婆。郝澄皱起眉:“这个事情用不着说吧,你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进去了。”

见郝澄转身要走,那女子忙叫住她:“等等等……”

“只是好奇问问,我无恶意,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这样吧,我请客,请客赔罪不成,去岳阳楼!吃多少都行,我买单!”

岳阳楼是明州城最好的酒楼,点最贵的一桌子菜,一餐能吃五十两银子,最低消费也要好几两。郝澄有心考察当地饮食文化,可也舍不得浪费那个钱。

见她神色,乔木又补了一句:“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回来的时候就帮姐收拾下屋子!”

乔木衣着华贵,给街邻送的礼也是不菲,搬家的阵势一看就是有钱人,郝澄犹豫片刻,转身便往屋内走。

后面那新来的邻居在她身后喊:“别走啊,我错了不成!”

郝澄转过头,笑容熠熠生辉:“你去拿银子,我去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