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道:“传闻就是这么传的,我怎么知道。”

他们边走边访,来到清河的一座小城。正值白日,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魏无羡踢踢踏踏跟在蓝忘机身后,忽的一阵刺鼻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蓝思追:“呃,你又怎么啦?”

魏无羡道:“多半是在想怎么揪我们的错。”

这次剑身并没插入水中,而是剑尖一挑,将一片蹿过的黑影从水底挑出。黑漆漆的一团“扑通”一声,摔在船板上。魏无羡踮脚一看,竟然是一件衣服。

蓝忘机见到魏无羡,皱起眉头,几乎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多看一刻便会受到玷污,移开目光,眺望远方。蓝曦臣则笑道:“两位是?”

魏无羡坐姿极其不端,斜着身子,支着腿。见终于撩得蓝忘机开口,一阵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窃喜。他依言把腿放了下去,上身却不知不觉又靠近了些,胳膊压在书案上,依旧是个不成体统的坐姿。他严肃地道:“蓝湛,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魏无羡微微一笑:道“暴殄天物。”顿了顿,方道:“我方才并非不知道这个答案,只是在考虑第四条道路。”

一盆冷水泼来:“没有人会拦你。你大哥只是会打断你的腿而已。”

蓝景仪:“此地无银三百两!还说你没有,你没有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你看看你,羞得都没脸见人了!”

这一拖进去,再出来可就难了。当年来听学,各家子弟人手发一只通行玉牌,配在身上才能出入自由,否则无法穿越云深不知处的屏障。十几年过去了,守备只会更严,不会更松。

但此刻的温宁,明显没有自己的意识!

他觉得这一定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不由自主靠近神台,想把天女的脸孔看个仔细。正在此时,忽然有人撞了他一下。

魏无羡扯扯嘴角。蓝忘机却开口了,指令简洁明了,辞藻毫不华丽:“去做事。”

几日沿途漫走,这些年修真界的起落沉浮,魏无羡也道听途说了不少。作为百年仙门大混战的最终赢家,兰陵金氏统摄引领众家,连家主都被尊称为“仙督”。金氏家风原本就矜傲,喜奢华富丽之风,这些年来高高在上,家族强盛,更是把族中子弟养的个个横行无忌,稍次的家族就算被百般羞辱也只能忍气吞声,这样的乡下小户更是一百个惹不起,所以虽然这少年言语刻薄,被吊在网中的几人涨红了脸,却不敢回骂。中年人低声下气道:“请小公子行个方便,放我们下来吧。”

领头的中年男子边招呼人过去喝水边道:“你那罗盘是不是坏了,回头给你换个新的。还有不到十里就是大梵山了,咱们不能久歇。风尘仆仆了一路,要是就在这里松懈,落在后头让人抢了先,那就不值当了。”

黑暗中,一道火光蓦然亮起,那是蓝思追引燃了一张明火符。符火不会被挟有邪气的阴风吹熄,他夹着这张符重新点燃烛火,剩下的弟子则在安抚人心。就着火光,魏无羡不经意看了看手腕,又一道伤痕愈合了。

“证据就在我儿子身上!”莫夫人指地上尸体:“你们自己看!阿渊的尸体已经告诉了我,杀他的人是谁!”

阿童啐道:“不然我来这晦气院子做什么!”

他什么时候干过夺别人舍这种事情?

“由此可见,修炼终归是非走正道不可。走邪魔歪道,一时风光无限,好像很了不起。嘿,最后什么下场?死无全尸。”

蓝忘机道:“不知。”

魏无羡:“啊?”

蓝忘机慢条斯理道:“它说,‘不知’。”

“……”魏无羡看着他,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某一段与“随便”相关的对话,摸摸鼻子,老大没意思,心想:“蓝湛太出息了,都学会讲笑话了。”

一问不成,蓝忘机又弹了一句。琴弦再应,还是刚才那铿铿的两个音。魏无羡听出这次的回答又是“不知”,问:“你又问它什么了?”

蓝忘机道:“因何而死。”

魏无羡道:“若是无意中被人暗害,确实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你不如问它,知不知道谁人杀它。”

蓝忘机扬手拨弦。然而,回音依旧是铿铿两声——“不知”。

身为被禁锢于此的魂魄,一不知此地何处,二不知因何而死,三不知谁人所杀,魏无羡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一问三不知的亡者,心念一转,道:“那再换个别的。你问它是男是女。这个它总不会也不知。”

被他怂恿,蓝忘机依言而奏。撤手之后,另一根弦锵有力地一弹,蓝忘机译道:“男。”

魏无羡道:“总算是有件事知道了。再问,有没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进到此处?”

答曰:“有。”

魏无羡又问:“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琴弦顿了顿,方才给出回应,蓝忘机听了,却是微微一怔。魏无羡道:“怎么?他说什么?”

蓝忘机缓缓道:“他说,‘就在这里’。”

魏无羡一哑。“这里”指的应该就是这座石堡,可他们方才搜了一通,并未见金凌。魏无羡道:“他不能说谎吧?”

蓝忘机道:“我在,不能。”

也是,奏问者是含光君,来灵自然不能说谎,只能如实应答。魏无羡便在这间石室里到处翻找,看看有什么被他遗漏了的机关密道。蓝忘机思忖片刻,又奏问了两段,得到应答之后,他却神色微变。魏无羡见状,忙问:“你又问什么了?”

蓝忘机道:“年岁几何,何方人士。”

这两个问题都是在试探来灵的身份底细,魏无羡心知他一定得到了不同寻常的答案:“如何?”

蓝忘机道:“十六岁,兰陵人士。”

魏无羡的脸色也陡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