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了几分,我假装轻咳了一声:“秦……秦先生。”

他身上的气味好闻得出奇,不是淡淡的烟草气息,也不是熟悉的古龙水味道,而是阳光般和煦的暖意,和记忆中那道冰冷的身影相距甚远,怎么也重叠不到一起。

我只希望能把那些还记得的感觉一一写下来,至少算是没有违背当时对他的承诺。

秦以诺却并没点头赞同:“这件事必须马上有一个结果,那份财务报表你也有份,至于股权转让书,拿出来连丁雯都不信,更别说服众。你接连几次被牵扯进类似的事里,如果没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最后所有的嫌疑都会落到你身上。”

“他都要被关进精神病院了,还能有什么计划?顾云歆,你该不会被他吓破胆了吧?”许安安对我的看法嗤之以鼻,“他一个没权没势的穷鬼,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还能翻得了身?行了行了,我不和你说了,我还要拍广告呢……”

刀刃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弧线,我心跳在这一瞬都近乎停止,浑身发冷之际,却见秦以诺瞳孔微缩,猛地踢向靳默函的手腕。

“好像……有人在跟着我。”我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要是真如小道消息里所说,她的家业全被秦氏吞并,自己还因此伤心欲绝地流产了一个孩子,与秦以诺才认识短短一个月的我,又该拿什么去与她相比?

我触碰他的每一寸皮肤,轻咬住他的肩膀,忍不住闭上眼睛,又几度睁开。

这似乎是个圈套,牧屿曾提醒过我,若想保住助理的职位,一定不能对秦以诺之前的事太感兴趣。

我微微舒了一口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不觉有些尴尬:“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必须弄个清楚。

那天他问我恨不恨他,我却没有听懂。

这客厅的装修比较简约,却不失精致和典雅,侧墙上挂着一些照片,其中有一张应该是全家福,看上去有点模糊,女主人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男主人身边则站着一个削瘦的男孩,眉眼很是英俊。

这说话的人姓孙名洪,是大股东之一,连他都径直问出了口,余下的人自然也跟着询问了起来,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我心里不由一紧,忙走了过去,透过门镜一看,外头的却不是别人,而是秦以诺。

被muses辞退之后,他似乎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想方设法地报复我上,仿佛他的出轨是我不对,他偷窃公司机密也是被我所逼……仿佛他无论做错了什么那都是我欠他的,包括用这种卑鄙的手段算计我的父母也是我咎由自取……

而这时,靳默函已经不见了踪影。

原本以为秦以诺会一言不发地赶来,然后一言不发地将我带走,没想到这一瞬,他眼底竟真的闪过了一丝在乎。

胖子很快也跟着走了,李姐瞥了一眼我身旁一言不发的牧屿,有些话涌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分明瞧见她眸光深处对牧屿有那么一丝细微的感激,只是不能言明而已。

他的语气很生硬,俨然一个命令下属的上司。

“算是吧……”我勉强点头道。

一个周末,我正窝在沙发上午睡,突然被何芹的尖叫声吵醒,她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一则新闻,大惊失色地告诉我,秦氏已经不再是a市首屈一指的财团,低调了好一阵的牧家突然吞并了沉家,现在风头正盛,势不可挡。

该出现的人都已出现,该上演的情节也正在上演,见瞧不着什么热闹了,人群才渐渐变得鸦雀无声。

我换上长裙,坐上了电梯。

这个比喻……

“已经到公司了吗?”我朝窗外望去。

挑这种时候来收拾东西,十有**是怕被同事看见了没面子吧?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碎着嘴念叨了起来,语气尖酸无比:“我告诉你,我们家默函不吃回头草,更不吃你这种回头草,你把这五年他给你的生活费通通交出来,一分也不能少,不然我老太婆就闹到你公司去,让所有人听听你是怎么在外头偷汉子的……”

“叫啊,我看你怎么叫!”

原来是这样,我在这件事里只是一个引子,并不是最为重要的那一环节,一旦牵扯到秦氏和muses的声誉,他们便能给我编造一段子虚乌有的过去,倘若毁去我的名声便能让一切有所转机,他们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毁了我……

十分钟后,muses大厦的天台。

“既然你敢动手,我为什么不敢还手?”我丢掉手里的外卖盒,只恨一路走到公司,水饺早已经不像刚捞起来的时候那样滚烫,“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以后再敢纠缠不清,我一定报警!”

被我藏在心底,生怕被人发觉的,对他而言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

点下最后那个问号的一瞬,我心里才猛地一怔,然而已经来不及收手,这行字就这么被发送了出去。

舆论,卖点……这里有谁比秦以诺这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更能引发舆论和制造卖点?

“我?”我微微一怔,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而我却不知道……

后来,被扫了兴的大客户没结舞会的账,何芹的一大帮同事面面相觑,在酒店里下不了台,只能咬着牙一人拿出千儿八百才勉强凑齐了钱,大客户那边自然不敢去得罪,只能尖酸刻薄地挖苦何芹,叫她早点滚蛋不要再来公司丢人现眼。

这一刻,我突然发觉自己做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选择,本以为金无赤足,人无完人,接触一段时间后便能看到秦以诺的缺点,从而说服自己掐断心中那些萌芽,却不料他竟他比想象中还要完美……

还要回公司吗?

丁雯口口声声叫我“顾阿姨”,无非是说我哪怕送上门也不够姿色。

“小慕确实也可以胜任,”她淡淡看了我一眼,接下来的话却令我一阵无言,“其实我之所以找你,不仅因为你业务比她过硬,还有个更主要的原因。现在好几个大股东都想把亲信安排进muses工作,一方面是想培养自己的人手,另一方面也是不放心秦先生今天在会议上的决定。在这种情形下,编辑部势必是要裁员的。你的工作资历虽然够,但没有任何后台,裁员的时候一定会在黑名单上。我今天说的这件事,你不必急着拒绝,可以认真考虑两天再给我答复。”

靳默函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没再说话,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算了,我和他……已经分手了。”我闭上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太阳太刺眼的缘故,额角突然痛得出奇。

“小心!”我无力的喊出声。

“这是你自找的!”他又咬牙切齿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为自己的举动找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

待我买好票追进去,放映厅里一片黑暗,电影早已经开始。

我回过头朝牧屿抱歉地一笑,他点点头示意没有关系,目光温暖和煦,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