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了牛,不过还没牛车,李父今天上午忙活了一上午的牛车,准备这几天去县里拿山上的野物换点银钱回来,不过这活儿一时半会儿也干不完,加上家中所存野物也不多,这就紧着想要进山再多打些野物回来。

做学问苦,瞄着薄宣纸下的字帖,抓着毛笔一点一点的去描红,每个人都得全神贯注,走不得神。

若不是那李狗剩的字迹有些不成体系,李大用真的感觉自己完全教不了李狗剩!

狗剩无奈,摇了摇手里的鸡蛋道。

挺直腰板,左手放在桌下,右手抓起鸡蛋,空出的拇指、食指和中指这就在算盘上拨拉。

狗剩脑袋忽然蹦出后世一句诗,借着水劲,这便写到石板上,恰好明志。

身为见证的黄主簿不需要做啥,一切程式、礼仪自有李大用忙活。

“爹,这束脩之礼是孔圣人规定的拜师礼节,李先生既然打定心思不收,那俺可不能来蒙学了,毕竟这是与礼制不合的事儿,要不咱回去先?我这肚子可是叫了老半天了呢。”

说完李父根本不顾李狗剩在风中凌乱,卷着李狗剩的腿这就让他下跪。

……

这会儿李狗剩可未敢取巧,抓着手中狼毫按压钩顶抵,认真的一塌糊涂。

“当真是奇人!奇人!”

黄主簿觉得狗剩这娃聪明,更能引来那过山龙,可这毕竟是比试,要以成败论英雄的,李家沟在文斗这场交了七八年的白卷了,今年能有人上来吗?

哼,赢了第一场神气啥?这抢山头可从来都是比的哪个村的孩子认字多!小山李家一个胖嘟嘟的小孩子心里暗暗道。

难不成今年这灌溉这一场,千年垫底的李家沟这还赢了不成?

第一场是比灌溉。

“无妨,这些吃食儿本来也是带给狗剩子的,若不是狗剩,老夫今儿又要跋山涉水的跑几十里去县里,狗剩这孩子瞅着喜性,还认字,况且是咱李家沟的孩子,可比县里那些个什么狗屁测字先生讨喜多了。”

众人这会儿都是噤若寒蝉,冷不丁的一个小孩子冲出来让人颇有些心惊,饶是李老爷见多识广这也一时有些懵。

前些日子让老子出了那么大的丑,看今日咱老李头让你好看!

“九九八十一,**七十二,八八六十四……”

李扒皮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像是嘴里被硬塞进了一个蛤蟆,自己今儿老脸算是丢尽了!这会儿除了暴走,却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好了好了,你这熊孩子,吵什么吵什么!”

“狗剩,你来这书院晚,这背诵一事可有把握?先生可以宽限你几天,等十五的时候再考也不迟。”

狗剩才来学堂两天,李大用倒也算是照顾,如是说道。

不由寻思起这几日李狗剩在学堂的表现,除了对算术颇有天赋以外,竟还随口吟出那样一句解恨的诗,李大用总觉得这个娃娃不简单,隐隐都有教不了他的错觉了,这就不由网开一面道。

有些人异于常人,不可以常人之法加之,李大用寻思道。

“不必,先生只管检查便是。”狗剩笑着摇了摇小手,这就开始背诵:“人之初,性本善……”

口齿清晰,一流淌水,背的,竟还是京师的官话儿。

半晌,李大用听着李狗剩竟将这三字经背的一字不漏,可最让他吃惊的还不在此:“你又从何处学得这京师的官话儿?”

在古代通讯不达,没有电视、网络这些东西,各个地方之间的沟通是很难的,互相操持方言的两个人之间很难交流,就像明朝的皇帝就非常头疼江西的大臣,倒不见得江西人不学无术,而是北京城里长大的皇帝们对这弯弯绕绕的赣地方言实在是难于理解!

试想一下金口玉言的天子在朝堂上需要一次又一次的问你却才在说什么,就是听不懂,你说天子能不急?

由此啊,这个时代能讲一口标准的官话儿,那简直是士大夫们的梦想!谁人不想着能和当今圣上操持一样的口音,交流无碍?

“那年我随着县里的举人张老爷一起同游京师,这才听得几天京师的官话儿,字正腔圆,听着着实舒坦,可你又如何学的这一口标准的官话儿?

还有,你又从何处学来这写字算数?又从何处寻来那句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诗?这诗句不押韵、不对仗,可又使了何等的法门,能让它读起来是如此的解恨?可谓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读起来当真是劲道十足!”

课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一众学子们全都拿瞅着俩怪物的眼神瞅着眼前的李大用和李狗剩,尤其是李狗剩那个小胖子同桌,嘴巴里简直都能盛下一个鸡蛋。

这个年代师道尊严,你一个老师对学生如此赞赏能不让人吃惊?要知道课堂上的李大用可是出了名的古板严厉呢!

直到这会儿李大用才现有些不妥,课堂上当着一众学子的面儿如是说道有些唐突了,自己这先生当得真是……

可是既然话已出口,那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了,李大用脸皮有些麻:“先生我走南闯北几十年,却也未曾见过你这样的神童!告诉先生,你都从何处学来的这些东西?”

眼前的娃娃不过十一二岁啊!李大用当真有些触目惊心道。

看样儿今日是很难糊弄过去了!李狗剩心里有些无奈,明朝这么个皇帝“安然朝中做,却知天下事”的时代,真要有谁能无师自通啥都会,锦衣卫的人简直都能把你抓起来去切片研究,太可怕了。

“先生,狗剩前些日子对先生有所隐瞒,求先生责罚。”

既然拖不过,总得找个由子岔乎过去,郝半仙,小子在这里得罪了,就当是你吃我叫花鸡的补偿吧。

“小子识数、习字,还有这官话儿,都是跟那郝半仙学来的,那句诗,倒是小子随口吟出,倒还觉得有些趣味,这便权当练字,写出来用以表明心志。”

“郝半仙?你的一身本领竟出自郝半仙?”

李大用又惊又妒。

“额,先生别瞅他疯疯癫癫,这人倒是懂些文墨,也会说些官话儿。”

李狗剩小心翼翼道,没法儿啊,不拖出郝半仙,今儿这事儿就算是圆不了了。

若不是李大用提醒其实狗剩一开始也没太在意,郝半仙说话确实会时不时的蹦出几句官话出来,而且那人竟然还知道大明的择官标准,由此狗剩这就孤注一掷,把宝儿都押在这郝半仙身上了。

李大用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些丰富,这慢慢才变得平淡下来。

若是郝半仙的得意门生,有些文墨、吟句好诗倒也说得过去了,毕竟,听恩师也说,那郝半仙绝非常人!

李大用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好孩子,孺子可教,先生甚感欣慰,来,这本增广贤文订本就送给你,权当是你一句之师的回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