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离咱们着不远微雨阁的庞御女,还有几个采女,言语讥诮,庞御女笑话我们御女女出身,还说不过得宠几日,得封御女已经是顶天了,这类不没油没盐的话儿,可恨她回来还与我们同路,一路说着那些,御女听着烦。”

皇帝与拢香执手进入正房,廖姑姑、彩霞和玲珑都跟进去伺候。

玲珑一听彩霞来了,病容中显出些欣喜来:“彩霞姐姐也来了,在陪御女说话么,我能不能过去瞧瞧?”说着作势就要起来。廖姑姑连忙按住她,道:“哎呦我的好姑娘,要去也等把饭吃了再去,你放心,彩霞姑娘走不了,御女已经回过皇上,把彩霞姑娘也调到咱们云絮斋了,往后一同的时候多着呢。”

前头的公公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道:“跟着来就是。”说完继续向前走。玲珑愣得挺了两步,身旁的太监推了她一把催她跟上,玲珑只能默默跟着。

“好好地,怎么又哭起来,快别哭了,小心没病都要给你哭出病来。”

新年玩的多吃的也多,刘氏给了厨房不少点心钱,让司衣房从大年夜到上元节都有点心吃食供应,这一点最开心的莫属玲珑,几个小女围着说话,旁边就放着两盘点心,虽然不能敞开着吃,话间能捻上一点祭祭嘴也很不错。

“刘氏如今在尚服局怕已是腹背受敌。钱尚服不是个能容人的,上次她在皇后面前把过错全都推在刘氏身上,怕是早就把刘氏视作眼中钉。她想在尚服局乃至内廷不偏不倚,哪有那么容易。”

“哟,你这是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夜里拢香也不好遣玲珑在屋外守着,玲珑因此听到不少拢香和彩霞的谈话,拢香也不怎么避讳让她听,只是吩咐她口风一定要紧,两人如今已经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玲珑又一心向着她,自然不会告与别人知晓。

可不是把她吓着了,大半夜跟闹鬼似的。拢香服软,玲珑也不好在梗着,就着榻边坐下,说出自己的疑惑:“我的好姐姐,你要避风头,选什么法子不成,去求求司衣大人,把你调到别处,只要不在司衣房里,不用跟着司衣大人出去,见不着人不过几日也就好了。何须如此折腾自己?”玲珑只当她前阵子因公主赏识多受瞩目,怕太招人避一避,但躲避的法子多得是,她向来最看重身子,怎么悬着这样一个法子。而且病了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少不得要引人侧目。

其实她很好奇那妇人到底是谁,但是不敢也不想问。她倒没觉得这样显得拢香不信任她。谁的记忆里都会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比如玲珑自己,穿越这样的事她是绝对不想告诉别人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拢香不愿说有她的理由。即便拢香的确不够信任她,她也觉得很正常,拢香待她好和信任她是两回事。

“这位是尚服局的宁女史。”曹姑姑向其他人介绍道。有不少人向拢香投来好奇的目光,也有人转头窃窃私语。兴许拢香的名字不仅在尚服局,在其他人中也传开。曹姑姑细心向拢香介绍相熟的几位姑姑女,拢香一一见过。

两人双双拜见刘司衣。

忽而想起今天春雨没说完话,问道:“听说姐姐今天在含象殿很风光,我还没恭喜姐姐。”说着拱手作揖,真要恭喜她的样子。

这叫与钱夫人过不去?刘氏心里快怒得笑了,她知道钱夫人有意刁难,平时没有错处还处心积虑找她不是,如今错处被她抓着,少不得要服软,于是连忙蹲身恭敬道:“属下不敢。”

拢香看见兴阳公主放下针线,随手接过女手上的册子翻开,众人都屏住呼吸,等公主的反应。

没过多久,贵妃就借着制冬衣好这个理由,把司衣房上下都赏了一通,还大赞刘氏办事尽心,特地赏了刘氏一对白玉瓶,刘氏领着司衣房谢了恩,待来送东西的人一走,脸上的笑就不见了。

“多谢秦司制关心,只是咱们在内廷当差,论功行赏论错处罚,本是极其平常,也是应该守的规矩。我当差不利,皇后娘娘罚我,我自当承受。不知秦司制为何专门来找我?”

玲珑和剪雪的位置正在靠门,不需刘氏多言,两人齐齐去把司衣房大门关上。“吱呀”一声两扇门板合上,两人并不回到原来的位置,而是并排对立于两扇门前,门是屋内和屋外的交界处,站门前既可以听到堂上刘氏说话,也可以听见屋子外面的动静,若是外面有人来了通传,或是有脚步声,更或有人影晃动,玲珑和剪雪都可察觉。

刘氏看着渐渐平稳的灯火,沉声道:“贵妃的服饰虽是我们司衣房所出,但是内廷上下,哪里的衣服不是从我们这里送去的。衣衫是制衣房制的,按的是贵妃娘娘的意思,问题也就出在按了贵妃娘娘的意思上。”

素莲忧心道:“自她去后,我们还没得见过,冬梅准备了伤药,她也没来拿,我俩正打算寻个机会去找她。”

笑道:“怎地一个人站在这里,不去同她们玩。”

皇帝低笑两声,道:“不过瞧瞧罢了,爱妃别小气,朕想看看爱妃选了什么衣饰,又不让你现在就穿戴出来让朕看,到了家宴那天,爱妃再穿上也是一样新鲜的。”

拢香福了福身,道:“有劳姑姑了。”

“是。”

玲珑上辈子就爱吃甜食,还因为这样在上小学时蛀牙,疼得死去活来,但是嗜甜的毛病到了这辈子也没改。巧果子上辈子她没吃过,她这辈子的娘亲也会做,以前在家里,她娘还会把巧果捏成各种形状,既好看又好吃。如今在里难得吃一回,三下五除二就把还不如半个巴掌大的巧果吞进肚里,吃完尤觉不够,舔了舔嘴唇和手指,转头看了看杏花,一个巧果只小口小口地吃了一半,剩下一半还小心装进了随身的荷包里。

这时,柳叶坐到玲珑旁边,凑近问道:“玲珑你身上用了什么香,怎么和我们不一样。”

陈典衣的笑脸也有点挂不住,采月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自己的品阶挂在那里,难道当摆设。正想回几句采月点颜色瞧瞧,站边上的洄芳忽然开腔:“采月姑娘,前段时间正是尚服局最忙的时候,大家都忙着准备各娘娘伴驾的衣饰,日夜赶制,不曾有人清闲,是以没人去传报。”

拢香捏了手指算算,疑惑道:“怎会是今天休假,你不是才休过?”

就在大家对于避暑之行翘首以盼的时候,中又有几位佳丽得到了皇恩眷顾,那位据说进前就声名远播的徐采女,在被皇帝临幸以后封为宝林,往后时时被召伴驾,还有几位采女,或是宠幸或是升了位份。凡是升了位份如徐宝林者,尚服局都把她们的衣饰划入单独处理的范围,从她们被封开始,不论是皇帝赏给她们的绫罗珠宝还是尚服局为她们做的各色衣饰,都先放到拢香她们那间配室清点。事情多了当差的人自然也多,小房间一下热闹起来。

“采月姑娘请坐,玲珑快去倒杯茶来。”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玲珑心里却有些好笑,面上却故作严肃,“你知道怕了,刚才叫你怎么没听到呢,御花园里贵人多,最怕就是冲撞到,你倒好,追着一只蝴蝶去,连路也不看了。”

“再有名气又怎样,入了那还不和其他采女一样……”说着声音渐渐小下去,里不许胡乱议论,大家心中都明白。各人羡慕亦有,不屑亦有。

拢香一脸无辜:“自然指的是这个。要不然江采女以为是什么?”

江采女咬着牙,尖声问:“那你为什么不用好水泡茶待我们,故意用这等次货敷衍?”

拢香更无辜了:“江采女可冤枉我了,非我故意不拿好的出来,只是那雪之水,集得必要贮藏放置一年,等水澄澈见底才可用,这样方洁净且不过冷冽,饮之不致伤身。我这屋子是新屋,哪里来的雪水,即便现在从花儿上采下来,也要明年才用得。”

玲珑暗自好笑,庞御女她们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庞御女也不咳嗽了,江采女握着拳头连话也说不上来。她哪知道拢香心里才叫烦,本不想耗费时间与她们纠缠,但偏偏要好生打发她们走,她们虽无宠,但正如刚才江采女说的,都是有家世的,便是最差的也比自己好,在里无依无靠已是处于劣势,四处树敌就不应该了,正要开口说些圆场的话。郑夏在外道:“御女,欢祥殿的金姑姑来了。”

屋里的人都颜色微变,拢香道:“快快请进来。”说着还扶着玲珑起身,要去迎接。

金姑姑正是她们去年在胜雪园遇到的那个贵妃身边的姑姑,后来拢香生病还来看过一回,和公主身边的曹姑姑一起被刘司衣请走了。玲珑虽然不懂金姑姑在欢祥殿贵妃面前是什么地位,但是只要她是欢祥殿来的,低阶嫔妃谁敢不和言以待,

金姑姑穿着一身青金闪绿的装,笑脸盈盈进来,不提前事,只道:“奴婢给宁御女请安,御女万福,”侧头一看这么多御女采女在,微微侧身又道:“给庞御女和各位采女请安。”

“姑姑快请起来。”

金姑姑道:“奴婢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御女和诸位采女们雅兴了。”

庞御女身边的采女连称不敢,拢香道:“庞御女她们看我闲着,特意来找我说话,哪里打扰了。”要引金姑姑就坐,金姑姑辞坐,拢香吩咐玲珑看茶。

“只是不知姑姑为何而来?”

金姑姑笑道:“贵妃娘娘知道御女新迁云絮斋,因年时忙碌不曾送礼来道贺,今日特派我补送贺礼过来。还望御女不要见怪。”

合上下有谁敢怪贵妃,欢祥殿的人把贵妃送的礼物一样样抬进屋,跟流水似的,有丝绸布料,珠宝首饰,装饰药材等。直堆得像小山。玲珑以为拢香必定不会收贵妃的礼,这和受什么册封各处送来共贺的礼可不同,贵妃与皇后之争日显端倪,贵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送拢香如此大礼,传到他人耳里还不知成什么,按拢香一贯明哲保身的套路,多半要挡回去。没想到拢香爽快收下,郑重对金姑姑道:“贵妃娘娘厚礼,臣妾感激不尽,还望姑姑替我谢过娘娘。”

金姑姑笑得愈发和悦,道:“御女要谢娘娘,何不亲自去,奴婢嘴笨得很,怕传不对御女的话,到时候我们娘娘可要罚我。”

金姑姑走后,庞御女也灰头土脸地走了,玲珑见跟她来的采女中,似乎有那么一两个眼见贵妃特地送礼给拢香还想留下,但当着庞御女的面儿不好说,说了两句道贺的话,又说改日再来也跟庞御女走了。

云絮斋总算清净下来。拢香送走了那队脂粉队便懒懒地歪在榻上不肯说话,彩霞带玲珑她们几个清点贵妃的贺礼,拢香方吩咐收拾间屋子专放这些。

却说那廖姑姑差事办挺快。领了花名册就去与郑夏商量,接着亲自到内侍监点人,先照着册子选些平头整脸的,样貌出挑的不要;再一一问话看对答仪态,搔首弄姿的不要;接着又命他们站着,取坚忍者。最后想到拢香说要尽量简,又删删剪剪。最终带人回云絮斋给拢香行礼时,拢香非常满意,连连夸赞廖姑姑。只是彩霞看见了心有不豫,她本觉得在云絮斋里自己最得拢香信任,挑人这样的事拢香八成要让她去做,实际拢香也曾想过她,但最终觉得廖姑姑更有经验,且玲珑在旁劝导,才让廖姑姑取。最后廖姑姑果然差事办得好得拢香认同,彩霞就觉得是廖姑姑趁她歇息时哄拢香抢了她差事,又觉有些失落。

见礼后,拢香命廖姑姑和郑夏好生调教新来人。原本空荡的云絮斋,也充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