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甲板上,张君宝、黑丸、蚱蜢等孩童正围着丁小幺,听他眉飞色舞讲述昨晚夜袭敌船的故事。这确实是个“故事”,因为丁小幺昨夜并未参与行动,也未亲眼目睹。他所有的说辞,都源自施扬的转述,再加上自己添油加醋。本来炸毁敌船伤敌主将,再把三十六豪杰、八千壮士都没能做到的事做成了。这事听上去就够玄乎了,再来一番添枝加叶,几近神迹,反倒令人难以置信。

是床子弩!

牌子头抬脚一蹬,将元兵尸体踹下海里,然后向赵猎一挑大拇指:“小哥儿,整出恁大动静,硬是要得。来,上船!”

夜闯敌船,三人对千军,跟闯老虎fuguodupro洞差不多吧。那个暗爪头领据说跟元兵打过很多仗,甚至潜入元军大营探查,出入自如。可他都说出“舍命相陪”的话,这一趟的危险可想而知。

赵猎双手扒着船舷没法还礼,只有点点头,道声多谢。船上两个军士奋力抬起一个木箱子,缓慢放进水里。木箱很沉,好在箱子面积大,周围又挂着几个浮囊,虽没入水面却并不下沉。

张珪笑容温文尔雅:“学生曾就教于中斋先生,二先生俱同出古心先生门下。故学生乃真学生而非自谦。”

到目前为止,欧shubaoinfo阳冠侯还没听到赵猎提出什么具体计划,不过赵猎的这身伪装却令他颇感有所获——在渔网上遍fanwai插树叶枝草,做成像蓑衣似的“网兜装”。然后选定潜伏地点,让同伴覆以泥土沙石掩盖。这样的伪装,错非脸对脸,几乎看不出来。

赵猎上下打量小胖子半晌,除了还算结实,实在看不出什么出挑之处。笑问:“怎么你的同伴都那么瘦,唯独你胖?”

赵猎摸着下巴,夸自己“智勇兼备”,还沾着点边,“宅心仁厚”是什么鬼?何时看出我有宅男之心,仁慈厚道了?想起觉远刚才说这话时,朝丁家姐弟与王平安看了一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马南淳绕着堂屋转了一圈,不时拿起一些珠宝奇珍看看:“这是东珠,粒大圆润,莹白如玉,一粒千钱,这一斛便不下十万钱……这株珊瑚居然有四尺,所谓三尺珍、五尺宝,此物堪称奇珍……沉香片值万钱,这满满一箱沉香,只要找到合适的买家,以万贯卖出不在话下……还有这些白璧、绿玉、金饰、银锭、貂皮、绫罗绸缎……”

贼人嘿嘿一笑:“这寺里什么都好,有吃有喝,就是少了点乐子……”

“觅食?”

赵猎、施扬同时转头,六目相对,空气突然安静。短短半秒之后,赵猎、施扬同时伸手抓向那光头,一人执一臂,奋力往外一拽。

赵猎听得扬眉顿,连声赞叹:“果然是真豪杰、好汉子。对了,想必那时他还不是黑鸦一员、暗爪领吧?”

赵猎没想到自己次参加的军事行动竟会以大逃亡的方式结束,战争的残酷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展现在他面前,让他领教了纸上谈兵与身临其境的区别。唯一可安慰的是他们六个人全都安全逃生,一个不少,包括那头大青骡。之所以能这样,不仅是运气,也不仅是六人齐心、团结,更重要的是,撤退开始就紧紧跟在江风烈左右,有白衣卫相护。

“江将军,出击吧。把陈懿、章文秀这俩狗贼的头摘下来祭奠陈寨主在天之灵。”

院丁们慌里慌张关上大门,下门栓,从里面用木梯、石墩堪堪堵上,院墙就出现了好几个人影。

一个苍劲的声音响起:“冠侯,你方才说什么?叛逆投敌?!是谁?”江宗杰手里佛珠不知何时已套上手腕,枯瘦的十指屈伸不定,一股杀气自黑袍逸散开来。

“对、对,俺老方也不要……”

“那平时吃的是什么?”

同样的话,施扬说得像打气,而从赵猎嘴里说出,却带着淡淡戏谑。

马南淳点头:“我知道。”

赵猎已觉不对,两条汉子还没扑到眼前,双枪就已拔出一半——正如他之前所言,对方扑击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拔枪扣板机。但这有个前提,事前有准备,事勿犹豫。

“我……”

寨厅东北是一片平缓的坡地,马尾松、岗松杂生其间,一条山间小溪穿流而过。平日这里是碾场、晾晒场与操练场。此时树荫下或坐或立众多精壮汉子,有的在闲聊,有的在磨刀,有的猜拳对饮,有的牵骡马饮水,好不热闹。

赵猎正托着下巴琢磨叶秀荣的眼神,耳边响起马南淳的声音:“贤弟可知这位壮士何人?”

“东平叶秀荣,应召聚义。”

两人身后的丁家姐弟听得一脸迷糊,丁小幺仰头问施扬:“施大哥,他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他该怎么做?

“我等同意联合,不仅因为南康军江氏之威望,更重要的是,江二郎所谋一桩大事……”

丁小伊一把抢过,凑眼望去,啊地大叫起来。

五四手枪有效射程大约五十米,赵猎对五十米胸靶实在没把握,本想改在二十五米,但话到嘴边,不经意看到小伊与小幺期待的眼神,想想这个时代的战争模式,终于还是咽回去。相信自己,就五十米。现在他可不是学员,而是教官了,他不止要上靶,还要打出好成绩,后面三双眼睛在盯着呢。

赵猎边跑边扬手示意丁家姐弟朝这边跑,同时大声叫道:“施扬,跟上。”

赵猎也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有点对不住人,实在是这名字太那个了,有心要为她改个名,却不知少女是否接受。纠结之下,事情便拖延下来。

客船板上6续出现赵猎、马南淳、施扬等人身影。

“好!”小幺阿姐毫不犹豫点头。

子弹制造更简单,电都不用,直接手动……呃,是脚动——一架脚踏式冲床,共有七个冲压孔,其中三个用于冲压不同型号的弹壳,弹壳成形兼装弹。另三个冲压孔则冲压各种形号的弹头,还有一个则是冲压前膛枪鸟枪弹丸。

一把威力十足的手枪随自己穿越了,扭转必死之局,这本是好事,但是没有子弹的手枪,还不如一根木棒好使,拿在手上又能做什么用?

涂老三好不容易觑得个献媚的机会,立马抽出解腕刀,骂骂咧咧冲向渔家少女。

赵猎睁大眼睛,张世杰啊,但凡知道“厓山之战”的必须知道这人啊,因为这场战役的指挥者便是此公。

“阿爷快看,那里又有一个。”少女停下摇橹,向海面一指。

如果这黑影是个与恶汉同量级的大汉,这几下痛击多半会令恶汉眩晕趴倒。可惜,这黑影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拳虽快却不重。恶汉晕了一下,旋即回来神来,勃然大怒shubaojie,猛翻身将蚱蜢压在身下,一手扼住其脖子,一手高举挥拳砸下。

噗地一拳,打得蚱蜢牙齿飞射,鼻血长流;第二拳砸下,蚱蜢颧骨肿得老高,青中带紫,一只眼睛都被挤小了;第三拳……这一拳若砸下,蚱蜢这条命估计得悬。

但恶汉刚举拳,突然大叫一声,拳头一缩,却见手腕处被割开一道豁口,皮翻肉绽,鲜血淋漓。猛地放开蚱蜢转身,却见身后一微胖少年,手持短刃,正合身向他扑来。

舱底杂物甚多,难以腾挪,恶汉双掌一合,夹住少年持刀手腕,往身后一甩,同时脚下使了个拌子。原指望少年摔个跟斗甚至飞出去,没想到少年体形胖却恁灵活,反借着拉力一个鹞子翻身,纵跃到恶汉身后。不但躲过拌子,更甩脱恶汉双掌控制,脚尖一点地,再度跃起刺向恶汉腰眼。

恶汉及时一偏,刀锋从腰际划过,衣衫破裂,鲜血渗出。恶汉一声不吭,手臂倏沉,夹住少年不及缩回的小臂,一记风车大轮甩,将少年头下脚上扔出去,重重摔在一堆麻袋上。

少年头晕脑胀,匕哐当掉地。

“君宝!”蚱蜢大叫一声,从后背抱住恶汉,死死箍住。

恶汉连挣两次,竟不得脱,暴怒shubaojie之下,双目圆睁,深吸一口气,胸脯鼓起,双臂叫劲,正要力——眼前突然一蓬黑点撒来。恶汉大叫一声,双目紧闭,痛楚难当,力道尽泄。旋即胸腹一痛,暴吼声中,肚破肠出……

三个人横躺在舱底,半晌,蚱蜢像含着核桃似的声音响起:“君宝……没事吧?”

“没事。快去看看……咳咳……看看跳蚤……”张君宝看着身旁死透的恶汉,心有余悸。手掌摊开,湿漉漉的掌心里粘着一粒粒谷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