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门见山便道:“我有话要同兄长说,”案边有一青花缠枝云纹绣墩,我坐了上去,瞅住兄长的眼睛,认真地道:“请兄长实话相告,阿爹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沈晏是个固执的人,当他认定了自己的目标后,不管过程有多么的艰辛,他都会坚持下去。

我回道:“不多,也不少。”

他们瞧见我时,面上的不满之色愈发浓厚,还有人瞪着我,若是眼神能置人于死地,恐怕我已是死上了千百回。我正诧异万分时,有人嘀咕了句——

我小声地道:“阿宛只是想起好久没有和爹娘一块用膳了。”

我想起今日去过桃林,便道:“桃林不能去。”

翌日我便对外称病谢绝见,一时间王府就清静下来了。连着下了好些日子的飞絮小雪总算是停了,院子里积了不少雪,几株小树上缀满了沉甸甸的霜花。

雯阳公主睨我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是普通的发膏,我宫里的三等宫娥用的也是这一款。”

司马瑾瑜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退下吧。”

梨心忽然惊喜地出声:“郡主郡主!沈公子来了!”

沈晏甚是疼爱谢宛。

丫环应了声“是”。

兄长道:“太子与三皇子明争暗斗,如今太子出事,铁定跟三皇子脱不了关系。”

易风虽是有些无礼,但我也不介怀。即便易风有些莫名其妙,可我心里始终觉得易风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以前还只是有一丁点,许是多日未见的缘故,如今这种熟悉感愈发浓厚。

再见师父面容含笑,温温润润的,极像话本里所描述的伉俪情深。

梨心忽然愤愤地道:“郡主,是不是沈公子不肯对你负责!他们北朝人瞧不起我们南朝人是吧?我们郡主聪慧可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哪儿配不上北朝人了?”

瞧瞧司马瑾瑜的背影,心中轻叹,本是一妖孽美男,奈何如此疯狂,可惜可惜。

我满意地颔首,“甚好。”沈珩对阿青道:“屋里乱了些,你去收拾收拾吧。收拾完便去歇息,不用守在这儿了。”

我走前去瞧了瞧,窗纸上的倒影有两人,一个是阿爹,另外一个是兄长。

掌柜上来殷勤地招呼我,我一脸严肃地吩咐道:“莫要声张,不能跟任何人说本郡主在这里。记住,谁也不能。”

我踢了鞋履,连衣也不宽便直接躺在榻上,缓缓地闭上眼,手心里的红翡渐渐生温

沐远的动作小心翼翼的,他轻揽着新娘子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是轻抚新娘子的脸颊,他的眼神像是在沉醉在里边似的,“阿宛,生前得不到你,死后得到你也是好的。”话锋蓦地一转,沐远目光阴鸷,“沈晏就是个该死的,他下辈子休想得到你。”

沈珩怔楞地看着我,“没有不舒服?”

可这铜鼓唢呐一停,大红喜轿安静得像是在画里边似的,连带着周围的人群也是静悄悄的,他们的神色与方才我所见的丫环所差无几。

“应该不难,我试一试。”沈珩接过我手中固定头发的发簪,修长的五指穿插过我的发间,像是有只蝴蝶在我头顶翩翩起舞一般。头皮忽然一紧,木簪擦着头皮而过,头顶沉沉,估摸着发髻已是梳好了。

我眨眨眼,“闷了,你还会给我弹琴?”

半盏茶的功夫后,我听到有脚步声响起,但却不是停在我的禅房前。我推开了窗子,瞥见有一沙弥停在司马瑾瑜的禅房前,轻轻的三道敲门声,“殿下,方丈有请。”

太子殿下的东西不能乱收,我深谙此理,“多谢太子殿下抬爱,只是君子不夺人所好……”

“可是你……”话到一半,我又咽了下去。易风不愿告诉我。即便我说了,他也不会承认。我轻叹一声,试探着问:“易风,你究竟怎么了?”其实我是想问,是不是三皇子威胁你什么了,可我问不出口。

我微微一怔,屏住呼吸往树干后躲。只听内侍又道:“请公子跟我来,殿下等公子很久了。”

“喝喝看,合你口味么?”沈珩给我倒了杯酒,声音温和。我浅酌一口,沈珩有些紧张地瞧着我,似乎在期盼着什么,我笑道:“师父的酒比一品楼的还要更上一层。”我这话也是实话,我的胃口偏甜,师父酿的蒲桃酒甜味儿刚刚好,不浓不淡,恰好迎合了我的口味。

我不介意他的无理,又笑眯眯地说道:“我叫萧宛,你叫什么?”

“我……”沈珩艰难地开了口。我发现沈珩袖下的手掌握成了拳头,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地松开。“阿宛,对不起。”顿了下,沈珩又道:“我不会嫌弃你的孩子,阿宛的孩子,我喜欢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嫌弃?方才我并没有恼你,只因我曾发过誓言,我此生非她不娶。如今她还不识我,情路漫漫,若是应承了你,兴许会耽误了你的孩子。”

这番说辞信手拈来,说得本郡主也觉得颇是有理。

我一听,来了精神,问:“何事?”

阿爹在讲着客套的开场白,我没细听,全神贯注地与沈珩相望,眼睛眨也不眨的,心想,本郡主跟人斗互望,可是从未输过的,别以为会个奇门遁甲术或是什么巫蛊之术就能斗得过本郡主。

阿娘也担忧地道:“可是昨夜又做了那梦?”

我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劲儿来,唯有对听曲一事格外情有独钟。而在这偌大的都城中,又属秦楼楚馆的小倌易风弹得最得我心。

我那时以为师父答应我,心中肯定也是对我有情的。若不是对我有情,又怎愿娶我?娶妻娶妻,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

想起皇帝在王家府邸里搜查出的数十箱兵器,我问道:“王家真的也有意皇位?”

兄长道:“无论有或没有,王家迟早都要败落的。王家兴盛了百年之久,若是大皇子登基为帝,断也不能容忍太后手握重权。至于那数十箱兵器……”兄长眨眨眼,“本来是只有几件的,后面的都是我们加上去的。”

我疑惑地道:“那封信笺里写的是王家有意与北朝私自勾结么?”

兄长点头,“陛下本来就是生性多疑,宴席前王尚又多番与北朝使臣私下交谈,这些自然都是落在了皇帝眼里。且那天宴席后,陛下也派人去试探了北朝使臣一番……”

“王尚当真和北朝使臣私自勾结了?”

“否,”兄长摇头,“给王尚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那……”既然皇帝给王家定罪了,那铁定是北朝使臣让皇帝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可是北朝使臣也不会无端卷入南朝的内斗里来,除非……

我陡然一惊。

“是……师父?”

兄长赞许地颔首,“阿妹果真聪慧,能说服北朝使臣帮忙的也就只有你师父了。”

从世子府出来后,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究竟哪儿不对劲,我又说不上来。我细想兄长同我说过的话,再三思量后,也仍旧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最后我只好作罢,上了马车准备回王府。

马车路过一品楼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传来,“郡主,有人拦下了马车。”

我对碧榕道:“你下。”

碧榕应了声便下了马车,片刻后,碧榕回来禀告道:“郡主,有人想见你。这是信物。”

我瞅了眼,是个银镯子,同沈珩之前送我的暗器镯子一模一样。沈珩断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见我,我想了想,问:“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