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珩回道:“我回府时听下人说你与太子去了相国寺,我便知不妙。太子居心不良,我又怎能让阿宛当太子的棋子?我与了空大师以前有过私交,此番上来便让他帮了我一个小忙。”
南朝民风虽是开放,男子与女子单独相约也不会被诟病,是以我才会上了司马瑾瑜的马车。但是单独相约归单独相约,这里头可不包括月黑风高孤男寡女被大雨困在山上!
司马瑾瑜瞥了我一眼,“嗯?想知道?”
我偷偷地溜进迎风阁。
我小声地道:“听进了听进了,只是……人有三急,这宫中的茅厕在哪儿?”
阿爹离去后,我问沈珩,“师父,我爹是什么意思?”
说起易风,我不能不想起几年前的事。我之所以会去秦楼楚馆,都是我兄长惹的祸。兄长有一群狐朋狗友,前几年兄长及冠时,就闹哄着说要让兄长开荤。我当时并不知开荤为何意,以为兄长要撇下我一人独自去寻乐,便又哭又闹地缠着兄长。兄长向来拿我没办法,只好让我女扮男装,偷偷地携着我去了秦楼楚馆。
虽说沈珩不曾细说自己的身份,但从那一夜偷听阿娘和兄长的话可得知,沈珩是北朝人。听闻北朝民风严谨,姑娘家不得抛头露面,即便出个门也得戴上幕篱。而我南朝民风开放,即便是未出阁的姑娘在大街上对自己心仪的男子抛媚眼,也不会引起非议,若是两人能结为秦晋之好,那更是美谈一桩了。
如今见着了沈珩,再瞥见他手中的书卷,我方是记起了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沈珩看得一本正经的,又让我产生出一种沈珩在看四书五经的错觉。
我怔楞住了,心尖上似被人戳了下,疼得我整张脸都变色了。
我凝望着镜中的自己,端庄地道:“然。”
我欲要为难他,“奇门遁甲之术。”
我打了个呵欠,“没事,不过是口渴了。”
碧桐见我高兴,又说道:“夫人,我想起当年你拜公子为师时,你才此般大。”碧桐比划了下,“当时夫人也就只到公子的腰间,可眨眼间,夫人都跟公子成亲了,现在身孕也有了。等公子回来,见到夫人你挺着肚子,定会很惊喜。”
沈珩离开后,我以手为梳,梳顺了头发后,准备随意挽个发髻。昨天湿了身子后,我烘衣服时也顺便拆了发髻,好让头发干得快些。为此我现在就是一副披头散发的模样,不过挽发于我而言有些难度。平日里衣食住行都是桃枝和梨心一手打理的,今日离开了她们俩,委实不习惯。
我挽了数回,结果都是松松垮垮地垂下来。
我轻叹了一声,蓦地有只手伸了过来,“我来。”
我惊诧地道:“师父,你连这个也会?”
“应该不难,我试一试。”沈珩接过我手中固定头发的发簪,修长的五指穿插过我的发间,像是有只蝴蝶在我头顶翩翩起舞一般。头皮忽然一紧,木簪擦着头皮而过,头顶沉沉,估摸着发髻已是梳好了。
我刚想去摸时,沈珩又伸出手。
我愣了下才醒悟过来,把收在衣襟里的花钿和司马瑾瑜送我的红翡雕花簪交到沈珩的手中。沈珩久久没有动作,我扭头一瞧,发现他死盯着红翡雕花簪。
莫非沈珩当真是神通广大到了此般地步?簪子一出就知晓是司马瑾瑜送我的?我心中万分忐忑,以为这簪子又是司马瑾瑜布的什么局。
沈珩与我的目光对上,他问:“这簪子是太子送的?”
我忐忑地点头,问出我心中的不安。
沈珩道:“只是普通的簪子。”
我心安了,感慨道:“师父真是神通广大,只需一眼就知道是太子送我的。”
沈珩淡笑道:“我与阿宛相处数月有余,期间阿宛并不曾佩戴过翡翠类的簪子,而此簪雕工精细,红翡水头极足,定是价值不菲。素闻南朝太子极爱翡翠,想必此簪也该是太子所赠。”
我陡然想起每一回沈珩见到我时,目光总是先落在我的头顶,继而才是我的脸上。
我笑道:“原是如此,以前总见师父的目光频频掠过我的头顶,原以为是我的发髻凌乱了,没想到却是师父在观察我佩戴的发饰。”
“不。”
我一愣,“不是?”
沈珩默默地道:“我只是在想为何阿宛不愿戴我送你的桃木簪。”
我又是一愣,过了好久才想起沈珩曾经送过我桃木簪一事。我对这些并不在意,那天拜师回来后就将桃木簪随手一放,平日梳妆都是梨心和桃枝打理的,我自然也不放在心上。
不曾料到沈珩竟然是将此事憋在心中数月之久……
我颇是尴尬地道:“我……我……”本欲捏个措词出来的,但瞅着沈珩的眼睛,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好话来。
沈珩将花钿贴在我的鬓发上,打断了的话,“阿宛喜欢什么样的簪子?”
我想了想,“没有特别喜欢的……”
沈珩将红翡雕花簪递回给我,我疑惑地看着他。
“这发髻不宜佩戴此簪。”沈珩轻描淡写地道
我同沈珩回府后,才知我消失了一夜的事情竟是惊动了整个京城。太子的人冒雨彻夜搜山,三皇子的人亦是派了人出来,就连皇宫里的那位也以怜爱臣子为由,调动了建康城里的部分兵马。
昨夜整座大山热闹得很。
可偏偏谁也寻不着沈珩和我所待的山洞里。
阿娘见我平安归来,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也不顾王妃贤良淑德的仪容,直接扑到我身上,搂得我紧紧的,“儿呀儿……”
我伸出手轻轻地拍了下阿娘的背,“阿娘,我……咳……咳咳咳咳咳咳……”
阿娘大惊失色,松开我上下打量了我好几眼,才又惨白着张脸继续抱住我,哭道:“我可怜的儿呀,养了这么久的身子,一夜就毁了。”
我想说,阿娘,其实我身子并无大碍,方才是你箍得我太紧……
只可惜阿娘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哭哭啼啼地道:“是阿娘不好,早知如此,昨天即便是诛九族我也不让你跟太子走……我儿呀,你受苦了……”
蓦然,阿娘忽然恨恨地说道:“终有一日,我儿所受之苦定教司马家的人十倍奉还!”
我一怔,从未见过温柔和蔼的阿娘会有这样的语气,而且还是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了,这已是足以定罪了。
不过幸好周围的下人早已退下,就连沈珩也离开了。大厅里只有我和阿娘两人。我轻声道:“阿娘,师父救了我,我并无大碍。”
阿娘松开我,“是沈公子救了你?”
我颔首,“昨夜我险些遭遇不测,是师父及时出来救了我。因为雨太大了,所以师父就寻了个偏僻的山洞,我们俩在里面躲了一夜的雨。”
阿娘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但很快的她又敛去复杂神色,和蔼地道:“沈公子的救命之恩,我儿万万不能忘。你与沈公子是师徒,师徒二人单独相处一夜,也是无伤大雅的。”
我忽然想起了空大师的话。
“阿娘,太子殿下和我去了相国寺听了空大师讲经。了空大师他小时候见过我的,对不对?”
阿娘淡道:“你小时候身子不好,我跟你爹便请了了空大师过来为你念经祈福。”
我好奇地问:“那了空大师是不是说了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