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道:“太太息怒,这事是我想的不周全,原来只是想着不过是小病,叫她在屋里养养,不叫她到宝玉跟前就是了。一来,珍珠这丫头老实不说,诸事也明白,宝玉房里的大小事情,她都清清楚楚,小丫头们虽多,可都贪玩得很。麝月秋纹几个虽也不错,到底不比珍珠稳妥,也降服得住她们。二来,也是为宝玉。珍珠伺候了宝玉这么些年了,他也用惯了。平日离了一两日倒没什么,若长久不在,不顺手不说,只怕园子里那么些人倒要生出些事端来惹人笑话。因此便没让她出去,料想着过两日她的病就好了。谁想她的身子骨也不争气,竟一日坏似一日了。倒让我白这个心了。”

珍珠也不在意,拿湿透的帕子拭去脸上的雨水,笑道:“我在园子里逛了会子,正要回去呢,谁知竟就下起雨来。大娘这里可有伞么,借我一把,我明儿给大娘送回来。”

小红不语,只笑着递上水来。凤姐略洗漱一回,便罢了。

平儿奇道:“怎么好好的说起这个来?”珍珠道:“我又不会害她,你只和我说实话就是了。”

宝玉奇道:“妹妹又打起玄机来了。”

众人看贾母今日的气色便知是喜事,也都说笑着凑趣。只听贾母笑道:“这初二是凤丫头的生日,我上两年原想着替她做生日,偏每次到跟前都有大事,就混过去了。今年人齐全,前后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想着今年好生替她过回生日,咱们也好热闹一回。”

孙氏叹道:“我的儿,你总是这般懂事,可叫我怎么疼你?”

黛玉便有些不喜,不由蹙了眉。宝钗看见便笑道:“妙玉虽孤僻些,倒是泡得一手好茶,真是想不到。”

当下便道:“二爷,那是刘姥姥胡诌了哄老太太顽呢,你也信。”

这话说得不不阳,珍珠听的心里不自在。这是在说她这个丫头不该管主子的事么?拉扯了史湘云来抢她的风头么?便脸上淡淡的,道:“宝姑娘谬赞了。”

珍珠忙道:“姑娘还不知道二爷的,每日不过无事忙罢了。整日前前后后地蹿,我们寻人都要转半个园子呢!不过他总念叨着三姑娘呢,昨儿本说今儿要来看的,谁知今儿一早又被人叫出去了,竟就耽搁了。”

这能在王夫人底下这么多年依旧安然无恙,并能平安生下一子一女的,这宁荣两府里,可就唯有这赵姨娘一人了。

晴雯沉吟道:“我听婆子们悄悄儿说,那日二爷挨打前,环三爷曾在老爷跟前说过什么来着。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再又牵扯出了戏子什么的几件事,这才把老爷气得那样,下死命的打,不然,老爷怎么会不顾老太太的意思,下这样的狠手呢?”

正想着,却听有人叩门声,珍珠问道:“是谁?”

玉钏儿似是回过点神来,对彩云道:“多些姐姐了,姐姐快回去吧,省得太太看见了……生气。”

珍珠自向茶奁内与众人倒了茶,道:“这话可不是说笑。我虽没当场见着,可听你们的话说,当时二爷一脚是踢在肋上是不是?”

黛玉笑道:“你以为习了针法就好了?那世间为何那般多的绣娘,却只得一个‘慧纹’的?”

珍珠道:“听门上的人说,是培茗、锄药、双瑞、双寿四个小厮。”

麝月听了这话不像,道:“你也糊涂了,宝玉不过说着顽,你也当真了。他子你还不知道,过一阵就好了。”

她因和坠儿好,又因了帕子的公案,便去寻了坠儿,将那果子分了个给她。坠儿还小呢,见了吃的欢喜的很。又恐人看见有口舌,便往滴翠亭上的亭子里去,二人吃了,而后说些话。

众人又哭又闹,乱作一团。珍珠原还镇定,可见众人这样,她若不哭,倒显得有猫腻了,便也极力想些伤心事,拿帕子捂了脸哭了起来。好在她的眼睛经不得哭揉,两三下便红了。众人本就心乱如麻,谁又管她是否真心假意了?便混过去了。

晴雯听了这话,不由心中一动,抬头去看珍珠,却见珍珠已唤了小丫头将衣裳拿去洗。便不由想道,这话不过是她偶尔言之罢了,但到底是放在了心上,日后也算得救了她一命。

暗暗想了想,这雪雁似是要出门买些什么东西为一个“大日子”用的。但复又一细想,又觉不对。这府里森严的很,若是没有上头的话,做丫头的是等闲不能出去的。园里的姑娘们若是想买个什么东西,一般都是托角门上的嬷嬷们买的。如今想来也是这样了。再者,紫鹃说的钱是“赏钱”,可不是买东西的“钱”。

那大观园乃贾妃游幸之所,宝玉等人尚且不可随意进去了,何况她们这些丫头们的?如今天降喜讯,竟可以随了主子们住在那里,天天逛也逛不够呢!个个便都喜得眉开眼笑。

次日贾母便叫丫头送了些玩物过去,道:“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留着玩吧!”宝钗尴尬异常,却也只得收了。其余人等皆有礼相送,不须多记。

说罢也不待人说话,只笑道,“莫不是又和云儿们玩起来拌嘴了?”

珍珠没好气地说道:“我才懒得管你!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谁还管谁一辈子?你也别只顾胡闹,好歹听我一些话,收一收子。”

花自芳收拾了车马回来,见妹妹这般,笑道:“傻妹子,还不明白么,咱们搬新家了。”

珍珠忙道不敢,孙氏也推辞,鸳鸯过来便笑道:“什么好东西,也值得这样推的?快拿着吧!老太太还能被这点子东西给扒拉穷了不成?给你还不要,真是老实得傻了的。”

薛姨太太听了,险些背过气去,骂道:“作死的东西,那东西就是拿一千银子来,也没出买去,你竟就这么白送与他了?”

珍珠叹一回,觉得气闷,忽又想到一事,便起身道:“你们且再坐着说回话吧,闷的很,我出去走走。”

她心中越想越怕,背上的里衣都汗湿了,面上却是一点不露出,只规规矩矩地道:“是。”

这边宝钗道:“此次的事儿,还得多亏了珍珠那丫头。我和她谈着,倒是个好的。”

珍珠也好就收,便道:“这是宝二爷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什么劳什子‘枫露茶’,说是要沏了三四次才出色的。一早起来撺掇着我们弄这个,偏他自个儿不知道去哪里了。还好姑娘来的巧,尝了这头遭儿,不然就可惜了。”

催促再三,后来外面守夜的婆子都听见声响了,咳了两声,宝玉方才放下兴头,答应着躺下休息。珍珠正准备退出去,却又听他道:“好姐姐,你说金钏儿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珍珠麝月忙要起身,晴雯却看着手中的牌嚷道:“谁也不许动,不然这把好牌就让你们赔了。”

珍珠苦笑道:“你就不怕我独吞了?你没凭没据的,谁也不知道你将银子给了我,我若是起了贪念,只当没这事。你只怕是有苦说不出了。”

话落了,便见周瑞家的躬身进来了,上来先请了安,将话回了。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王夫人答了几句,便叫两人退出来。

于是珍珠便看她哗啦啦说了一车的话,待她说罢了,方笑道:“大娘今日来是有什么事么,不妨直说就是了。”

孙氏和花自芳信以为真,方才放了心,都笑道:“真是虚惊一场!不过你这话很是,这‘无工力不受禄’,你这姐妹虽莽撞,对你却是好的很,日后可得好生报答才是。”

这里说了半晌,花自芳还了车回来,见她们还在亲亲热热地说话,便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妹妹也该饿了,娘也不怕饿着她?”

珍珠含笑道谢。

宝玉慌忙去扶,道:“珍珠姐姐太客气了!”竟欲还礼,让珍珠躲之不迭。众人看了都笑了,道:“他两个倒这样客气起来,直拜一天吧!”

春燕面上有些不好看,讪讪道:“哪里的话,没影的事儿,你也编排出来。”

珍珠“咦”了一声,怎么这正显摆着的仗,点了那么久,正等她响呢,怎么就哑了?

贾母依旧笑眯眯的,王夫人拿眼色使与凤姐,可凤姐正背着她同宝钗说话呢,没看见。如今虽是她当家,但是薛家是她的娘家亲戚,若想留人,不经过贾母同意是不行的。若她擅自开口留人,也不好办。正急得没法,忽听宝玉道:“老祖宗,不如请姨妈和宝姐姐她们住下吧!反正咱们家空屋子多的是。”

鸳鸯珍珠忙上前去道:“姑娘快坐吧,使不得的。”

那边贾母面上虽还笑着,眼中却早已有几分薄怒,只是碍着众人,不好发作。凤姐此时忙过来,拉着林黛玉问些爱吃些什么,玩些什么的话,体贴热络,总算把话给岔了过去。贾母脸上才又带了笑容。

王夫人又看众人,见没有今日在贾母房中看见的那个叫珍珠的丫头,便问道:“人可来齐了?”

这贾政之病渐渐愈了,这赵姑娘却越病越重,最后竟香消玉殒了。贾政初闻此信,颇有些伤心。毕竟此前一段时间赵姑娘伺候地他甚是妥帖。贾政是个念旧情的,自是放不下的。

鸳鸯忍不住,笑道:“说你胖,你倒喘上了。”

不待可人回答,金钏儿便边为他戴上嵌着那块宝玉的金螭璎珞项圈,边道:“还用二爷吩咐。妹妹是老太太打发来的,自是比我们都尊贵。这不,我已经叫人收拾了向南的一间最好的屋子出来给妹妹。只是到底比不上老太太那里,还望珍珠妹妹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