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不敢委屈,也一声不敢言语,只得慢慢退下。

晴雯出来便看见她那个样子,只悄悄地走到她身后,拍了她一下,把珍珠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是晴雯,方舒了口气,啐道:“死丫头,吓了我一跳!”晴雯笑道:“想什么呢,瞧这出神的样子,我要是把你推进河里你也没招架呢!”

而且,她不是袭人,她是珍珠。

王夫人听说,便扶了丫头的手往隔间去看,早有力大的婆子将玉钏儿抱到炕上,掐人中喂水,见了王夫人来,皆请安问好。王夫人挥挥手,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行这个?玉钏儿怎么了?”

待说完了,麝月哭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宝姑娘若有个好歹,我们可就活不成了!”

众人看时,却是两个缠枝荷包,一个葫芦形的,一个如意形的,绣的兰草图案,亦有题诗。珍珠与晴雯看时,爱不释手。平日见的荷包也算得多了,却再致得也不如这两个。

才出了门,却见远远的一群人过来,珍珠细一看,却是王夫人并薛家母女二人,身后是一群伺候的丫头婆子,浩浩荡荡地往贾母上房来。珍珠无法,只得靠边站住。王夫人看见她,道:“宝玉今儿如何,你做什么来了?”

珍珠忙道:“是呢,东西虽小,胜在心意。”

小红含笑答应着,去了。

王夫人听见声响,道:“什么事?”

宝玉不言语,只由麝月服侍着吃茶。

紫鹃说道:“你人小一个人去,倒不引人注意,只小心些,别撞见人,若真撞见了人也自在些,只当是去拿寻常的东西。赏钱在这里,你收好了。”

贾政听了这话,倒也无话可说,便罢了。王夫人只淡淡以对,待贾政走了,便唤了赵姨娘来,也不打骂。只吩咐丫头搬了许多布匹来,让赵姨娘即日起不得出门,在房内做出十套衣裳,十双鞋,另有荷包扇套等物,什么时候做好,什么时候出来。期间贾环日日到上房与王夫人抄佛经,晚间才许回去睡觉。

时,贾母又道:“宝丫头过了生日是几岁了?”

宝玉见这般说,又见脸上淡淡,不似生气模样,但也不是高兴样子,心中想着到底是自己不是,早做了糊涂事,既得罪了珍珠,又得罪了黛玉湘云。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外面丫头说话声音道:“宝姑娘来了。”

珍珠看她的样子,也有些可怜,便又道:“你的子我们都知道,刀子嘴,豆腐心。虽是块爆炭,可也有制住你的法子。凭你一个小丫头,在这里还能闹到天上找皇帝老儿做主不成?这件事儿也有你们的不是,你且想想,这么件事儿,只不过是二爷和姑娘们闹闹小脾气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也是咱们自己不好,若是这屋里的人嘴都严,这乱七八糟的话还能传到外面去?罚你们不过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罢了!只是被说了两句,有什么大不了的,皮不痒,荷包不痛,听过也就是了。”

只见这里是几间七成新的房舍,却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房屋三间,另有厨房,后面一小块菜地,地旁打着一眼井,典型的平民百姓家的房舍。

门子上的婆子认得珍珠,看她来了,忙笑道:“姑娘可来了。”

宝钗听了,也点点头。唯那薛蟠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丫头们在内宅锁久了,多的是八卦的心。故珍珠等人不出门,便可知“天下事”了。

珍珠心头一跳,这“别人”是谁?这边忙道:“太太息怒,这事儿本是小事。往小了说,不过是小孩子们不懂事,在学里吵吵闹闹,过一阵就完了;便往大了说,也只是亲戚间的磕绊而已。难不成还专为这个来回太太不成?况且老爷那里……”顿了一回,看王夫人的脸上好看了些,方又道:“老爷对二爷是‘望子成龙’,难免严苛些,若是知道了,难免生气。只怕就以为二爷是有意玩耍,还闹得学里家里,里外不宁,亲戚间脸面上不好看……所以我就没回太太,只叫二爷‘息事宁人’,也拘了她们几个的嘴儿,省得有个什么风儿吹到老爷耳朵里,不想太太还是知道了……太太若觉得我处置得不妥当,还请太太恕罪。”说着跪了下来。

这里宝钗说道:“妈可去见过姨妈了,姨妈怎么说?”

宝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实在推辞不过,只好将那“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话说了。

珍珠笑道:“是呢,二爷睡糊涂了,金钏儿姐姐已回太太屋里去了,二爷要什么?”

珍珠也有些奇怪,不过赢钱总是好事,也忍不住喜上眉梢,道:“许是今儿财神到我家了。”

珍珠啐道:“我如何狠得过你!你快说,那包银子是怎么回事?”

珍珠笑道:“姑娘说笑了,还得多亏老太太的恩典。”贾母便道:“家里一切可好?”

珍珠自拈了针线做着,却听外面说话声近了,便了头上,看发髻衣裳是否乱了,又将小炕桌上的东西略整了整。

珍珠也奇道:“我也是糊涂了。”想了一回,又回思前后,想到鸳鸯送了这衣裳,又不让她立即拿走,定要到她出门前才送来,心下便有些明白了。只是这银子是整的,而且鸳鸯的忠心她最清楚,定不会做这样背着贾母乱送钱物的事。这样的话,这钱只能是……

珍珠忙道:“哪里敢劳动哥哥做这些?”花自芳道:“咱们一家人,有什么关系?”将水盆放在一旁的几上,笑道:“小时侯你使唤我给你端茶倒水当马骑,那时怎么没关系了?”珍珠面上一红,道:“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么?”

珍珠打开吓了一跳,里面是一套簇新的灰鼠毛的紫褐色对襟团花镶棕色条纹边的褙子,上好的料子,风毛也是极好的,忙摆手道:“这如何使得?”

房里的人早得了消息,见她回来,早有小丫头打起帘子冲里喊道:“珍珠姐姐回来了!”

春燕道:“这林姑娘可真大方!”语气有些不自然。那几个银锞子式样小巧致,只怕也有好几钱重。

鸳鸯道:“就凭她!?”又看珍珠道,“你当我是糊涂的,我看你才是糊涂的!她能和林姑娘比么?老太太明白着呢!一个是儿媳妇的外甥女,一个是嫡亲的外孙女,谁亲谁疏,老太太能分不清么?只是她们家是客,总得留三分颜面。又没有什么大事,总不能撕破脸吧!”

宝钗笑道:“妈都不辛苦,我一个小孩儿家,哪里谈得上辛苦?”

鸳鸯笑道:“老太太让我瞧瞧林姑娘去,顺道送些银耳莲子羹过去,你怎么还不歇下?”

一旁邢夫人看一眼王夫人与凤姐,冷冷一笑,只拈一颗话梅含了,并不言语,可脸上已显出几分不屑来。这二府当家,总压她一头,已让她憋了多年的气了,如今老太太的心肝宝贝来了,她就在这里显摆这个当家地位,至于么?

鸳鸯道:“是,帐子就选那顶雨过天青绣竹报平安的,窗纱帘子也选些清爽些的颜色,人看着也能神些,老太太看着可好?”

而后王夫人养胎,那赵姑娘便专宠于房,数月里贾政不曾踏入王夫人房中一步。下人们皆是墙头草,见贾政喜欢,便更加着意奉承赵姑娘,风头盛了王夫人数倍,让王夫人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只是她那时怀着胎,腾不出手罢了。

鸳鸯越听越心凉,她自是知道珍珠是个有见识的,不想她竟看得这么透彻。她虽在贾母身边伺候,也是个不同反凡俗的,但到底年轻,这争强好胜往上爬的念头,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的。

珍珠听了,略整了整发鬓衣衫,便随了小丫头往宝玉房里去。此时宝玉已换了件九成新家常的藕荷色上衣,下穿着同色的撒腿的裤子,小小的年纪,却端的好相貌。怪不得贾母疼进了心坎里。

宝玉道:“我要那些做什么?除了老祖宗的,便是你的最好了,好妹妹,给我做一个吧!”

贾史王薛四大家素来亲密,凤姐与湘云亦是从小儿就相熟的,二人一个爽利,一个开朗,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因此倒也颇为投契。故一进来与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请了安,便亲亲热热地说笑起来了。贾母只笑眯眯地看着,间或打趣二人一番,室内倒是一番和乐。王夫人也只含笑不语。邢夫人却是淡淡的。

一时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李嬷嬷忍着拭汗的冲动,赔笑道:“奴才回太太的时候,正好茶房里的人说外面事忙,茶房竟接不上了,太太便先让那两个泡茶好些的去了茶房应急。是老奴糊涂了,老太太恕罪。”

众人随了李嬷嬷进去,更是一点不敢乱看。进得室内,便一齐跪下磕头。良久便听一个声音道:“都起来吧!”众人方才慢慢起来。又听那声音道:“都抬起头来我瞧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如此,十数日便过去了,王婆子已递了消息过来,就在明日了。珍珠将里外收拾干净,呆坐了半晌,待收拾毕了,方至芳哥儿房中。可巧孙氏也在。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芳哥儿一日好似一日,已能下地走动了。孙氏高兴,身子也好了许多。娘儿两个正说话,见珍珠进来,便笑道:“珍珠,你快来瞧,你哥哥好多了。”

这里珍珠一面做一面想,心中早将家中诸事咀嚼了一遍:孙大舅为人自是知道的,素来是小气的。此番代垫了医药费,又这般照顾,已是十分难得的了。哥哥此番伤得重,这医药费只怕是止不住的。母亲的病也是个问题,一家子吃喝用,这里里外外哪里不是要钱的?这栋屋子便是典押了,只是却还不够……

这诗里的意思,连珍珠都听出来了,除了宝玉那个呆头鹅,别的人只怕都知道了。可李纨和探春偏说宝钗之诗为首,实在是有些强拗的。可又让人挑不出大错来,毕竟这诗辞品评只在个人感觉,“风流别致”、“含蓄浑厚”不过是两种不同的风格罢了。

不过细想一想,李纨与探春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李纨是贾珠之妻,贾珠早逝,她与贾兰母子二人不得王夫人喜欢,贾母虽多方维护,但终究王夫人才是她的正经婆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又是独善其身惯了的,自然要做个顺水人情给宝钗这个王夫人心爱的外甥女儿,让她在众人面前赢过黛玉。

探春因上次宝玉挨打的事心中多有烦恼,在王夫人面前也得了不少冷眼,前一阵还因此病了一场,如今好了,怎么能不给宝钗面子从而讨好王夫人?

如此想来,倒说得过去了。

珍珠想罢,看看黛玉,面上似叹非叹,似笑非笑,只做不知,珍珠却不由暗暗叹一声。

黛玉倒是先看见了,笑道:“姐姐怎么了?”

珍珠道:“没什么,只是方才看见那边两只大雁聒噪的很,就看住了。”黛玉抿嘴一笑,拉了珍珠只在廊下说笑。众人正兴高采烈品评其他的诗,也都不理论。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总是感觉很压抑啊!

今天妇女节啊,看今日能不能再补一章……晋江穿越文jjwxcac备用网址:82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