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越说越恼,咄咄逼人,刘氏被逼得步步后退,最后被宋氏一把推得老远,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待站起时,宋氏己经“卡”的一声关上房门。

可是,和自己回到柳家,是根本行不通的。

阿黄大惊失色,用手使劲搓着眼眶,将两只眼睛揉得赤红,惊慌失措道:“怎么办?上次你饿了吃了阿黄的口水,阿黄的嘴是不是会长疮?刚才阿黄看了你的肩膀,阿黄的眼睛会不会长针眼”

洞口一堵住,柳絮伸手不见五指,只凭感觉摸出,自己处在一个长长的只容一人通过的土洞,心中一凛道:“这是啥洞?若是熊洞,我们就更惨了。”

墓外男子猛的站起身来,急切的四处张望,四处人声寂寂,风声杳杳,哪里有他魂牵梦绕的二弟?刚刚恍惚中的那句“大哥”,定是思念过了度,耳朵失了聪。

周氏眉毛皱成了“川”字,道:“真能败豁人,好好半坛子油和坛子都没了。那髭狗是靠吃腐肉为生的,恶心得很,没人要。”

第四道菜是鸡蛋蒸猪脑,最简单的方法,做出最鲜的味道。

只见瘦瘦小小的村姑,邪魅的扯着嘴角,如同最艳的罂粟,开得娇艳,异常诱人,手里再次抡起一物,邪魅的一笑,再次撒手,抛向车中中人。

刚才还人满为患的院落,登时空荡荡的,只余下拿着盆子、忙作一团的柳花,和,岔着腰颐气指使的周氏。

柳毛一见急了,一向怯懦的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扯住被角道:“大哥,晚上冷,撕坏了娘和姐该没有被子盖了”

周氏眉毛拧了起来,眼睛幽深幽深的看着刘氏以外的三个儿子和儿媳妇,如六月飞霜。半天才颇为不悦道:“老大媳妇,给香草上聘礼的时候,我让你拿出些嫁妆做聘礼,你说大房屋里比冬天的山顶都干净,被长河生病败豁光了,现在,怎么就有了?”

刘氏的心跟着一抽一抽似的疼,倒在炕上,翻了个身,就当没看见,继续睡觉去了。

赵大红哈哈大笑,刘氏则是忧愁不是,嗔怪不是,索性闭着眼睛假寐了。

宋氏拿出荷包,用力的抖了抖,对着柳絮恼羞成怒道:“你是睁眼说瞎话!!啥时候你娘说给各房丫头买钗子了?柳条都听见你娘向李二婶打听,小姑娘穿啥料子的衣裳即结实又好看,分明就是想给你做衣裳!”

赵氏眼睛瞪得如牛眼,仿佛要将宋氏一眼瞪死。

宋氏阴阳怪气道:“你们娘几个是一窝儿的,当然是得向着说话。说是管赵家借的,谁知道是不是管赵银生要的?不仅送了银子,还送了这么好的荷包,是定情信物吧?”

“呕”柳絮只觉得嗓子眼儿一阵发涩,随即胃里一阵恶心,张口狂吐不止,直到吐出最后一口苦水,这才得了空,看着将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的罪魁祸首-----堂叔柳长堤。

影子落在了地上,柳絮扑散开臭气,定睛一看,一条棕色的家伙躺在地上,身子抽了两下,就咽了气了。

柳翠红怀里揣着的,是周氏信不过宋氏,让柳翠红到县城给柳树买绸缎做喜服的三两银子,完全没有给其他人做衣裳的份!

赵氏脸上的笑意还未绽放,柳絮继续说道:“我小姑十六岁,柳稍姐十五岁,您看二刚哥相中了哪个,我偷偷去探问探问。”

柳树轻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回了屋子。

刘氏拧身二次出了屋子,唏唏索索的又去抱了一大捆柴,一点儿一点儿的往灶里填,时不时传过来刘氏被烟呛到的咳嗽的声音。

柳絮嫣然一笑,刚刚下车的村民就有九个,一人两个铜板的话,就有十八个铜板,加上早晨进村的路资,一天四十个铜板是轻松的,这牛伯可算是柳河村的中上等人家。

柳絮抓了柳芽的手急转身,当再次看到迎面而来的赵二刚时,只觉得高大威猛的少年,竟如同踏着七彩祥云而来的仙人,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心里的慌张顿时缓解了不少。

刘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仿佛从鬼门关里走回来一般。

“叔,婶子,毛毛身子骨不好,好吃的东西跟不上,瘦得皮包骨头。这五两银子,三两买羊,二两全部买鸡蛋和小米。现在月儿月份小,吃不了太多的奶,多余的,毛毛天天来喝点儿。至于鸡蛋和小米,是留给婶子下奶水的。”

不一会儿,整个村子,不管是柳絮去过还是没去过的,都知道刘氏打破碗,周氏逼着孩子赔碗的事儿,周氏的名声再次跌落了谷底。

刘氏哭着要冲出院子,被柳絮硬生生给拽回了三房所住的下屋。

柳絮反手抓住刘氏的手,因长年劳做,刘氏手指指腹残余的老茧,刺得柳絮心跟着疼惜:“娘,几个妯娌之中,大伯娘是长媳,将来是要养奶奶老的,也最得奶奶看重;二伯娘能说会道,最会算计,掌管着家中的仓房;小叔是幺儿,小婶子虽然不管家事儿,但在奶奶面前也说得上话。我小姑更是,整天的绣花刺绣,啥活儿也不干。就数咱们三房,你做的活最多最累,我们姐弟三天两头,不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那个被罚挨饿。”

在尊严与挨饿面前,柳絮显而易见的选择了后者,不去想赵二刚如此做法的深意,堂而皇之的接受,急匆匆回家交差去了。

马六儿果然没有骗柳絮,从腰搭子里掏出来一只荷包,墨绿色的,丝滑的绸缎,上面绣着一丛鲜艳的牡丹花。

眼看着到了村口那株大柳树下,柳絮跺着冻僵的双脚,捂着耳丫子道:“二姐,咱回吧,昨天牛伯家的牛肯定便秘了,咱黄昏等牛回村再来成不?”

乔氏扯了柳稍袖口一把,这话可以说得,却不应该从一个黄花大闺女嘴里说出来,要不然以后怎么嫁人?

乔氏轻叱了一声道:“从髭狗嘴口逃出来,果然这命够硬”

柳絮不理乔氏,而是满眼泪光的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叔柳长潭,怯懦道:“小叔,银生叔上山之前是托二柱哥给家捎了信儿的,怎么奶奶和大家伙,还有我娘,都不知道我和芽儿遇险呢?”

柳长江目光闪烁,躲着众人的眼光道:“哦,家、家里忙,我给、给忘了”

“给忘了?”本来暗自神伤的刘氏一听此话声音高了起来,怒道:“长潭,这人命关天的事儿,你,你咋给忘了?”

陈氏一看自己男人被一向窝囊的刘氏给怼得无声无息,怒道:“三嫂,你这话说的,你儿子啥样你不知道?一下晌可净忙活你儿子了”

刘氏不哭反笑:“忙活?从柳毛掉进冰窟窿到回家请郎中,我就想问问,你们一个个躲在屋里,忙活什么了?柳毛看病,钱不肯出也就罢了;柳絮遇难,力也不肯出!你们还是毛毛和絮儿的伯娘叔婶吗?”

陈氏一听,“嗷”的一嗓子不干了,尖锐着声音道:“三嫂,说话可得凭良心,我没出钱?我把嫁妆都拿出来了,是你不用的;再说,长潭不说柳絮遇险咋的?他是为整个老柳家着想!大冬天的上山,寻常的猎户都不一定活着回来,何况是普通的农家汉子?岂不是去一个,搭一个!你想让整个柳家妇人都跟你一样,成了寡妇?!”

“你”刘氏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原来,哪里是“忘了”,是怕让他上山找柳絮遇险,所以就当不知道柳絮遇险的事儿,还真是戳得人心冰凉。

柳絮站起身来,跌跌撞撞走到刘氏面前,牵着柳氏的手道:“娘,原来,柳家都不想救、救我和毛毛,若是、若是,我和毛毛都走了,你、你答应、答应絮儿,要照顾好芽儿,别让芽儿再有个闪失”说完,头一歪,歪在了刘氏的怀里。

刘氏怔然了,手心里,还残余着柳絮鲜红鲜红的血,刺得眼睛生疼。

刘氏的脑袋如遭电击般,耳边充斥着柳芽绝望的哭泣声,仿佛回到了当年柳长河离开她前的无能为力。

刘氏将柳絮交给柳芽,痴痴呆呆的走到花郎中面前道:“花郎中,劳烦您再给絮儿看看,救救她”

花郎中叹了口气道:“长河媳妇,我左右也在柳家,给看看也中,可是,这药钱和诊金不能就这么拖着吧?要不等长堤兄弟借了银子回来?”

花郎中也无奈,他上有老下有小,面对的是十里八村的穷人,如果总是可怜别人,自己家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刘氏望向空荡荡的院门,哪里有柳长堤的影子?柳家离自家并不远,若是回来,早就该回来了。没有回来,只能说明,柳长堤根本就没有借到银子,要知道,前些日子因为买奶羊,他已经借遍了整个柳河村,现在怕是求借无门了。

柳絮见刘氏怔在那里,眼珠一转,身子似惊厥的颤抖着,嘴里含糊其词道:“爹,絮儿和毛毛来陪你了”

随即再次“昏倒”。

柳芽吓得大叫道:“花爷爷,求求你,快看看我大姐。”

花郎中走到柳絮面前,用手指掀了掀柳絮的眼皮,眼皮下的眼珠忍不住滴溜溜乱转着,花郎中心里一动,面上沉吟道:“这娃子,先是被髭狗吓没了魂,后被打中了脑袋,只怕凶多吉少啊”

柳芽听了,顿时哭声更甚,在这夜空里,好不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柳家不是生了病人,而是死了老人,连柳絮都暗暗给柳芽挑大拇指了。

柳絮如此这般,不过是想打破刘氏对柳家的幻想而矣,她若不站在自己这一面,自己再折腾也是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