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姊。”

“月姑娘。”

此刻身影颇为懒怠地斜靠在软缎引枕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曳着一把蜀绣点翠团扇,女子裙边安静地卧着一只毛色雪白的蓝眼波斯猫,四只小爪被修掉了利甲,身形慵懒地趴在那美人榻上,半眯半合着眼,任由女子轻柔的抚摸,隐隐发出舒服地“呼噜呼噜”的享受声。

“无事,就一小碗便好,我的好绛朱。”

落葵嘴角一翘,放下垂珠帘走了进去。

“祖母可醒了。”

落葵盘着腿坐在窗下,头微微偏着,正认真地打着一枚攒珠的梅花络子,案上的烛火隔着灯罩隐隐印在落葵姣好的侧颜上,倒显得格外恬静。

俞氏只觉得笑话,锦姐儿的心性她是了解的,就以顾砚朝那愚蠢的模样,锦姐儿压根儿就不屑亲自动手,就算真动了心思,他们二房唯一看得上的也就一个大房而已,她三房算个什么东西?

眼前的少女脸色苍白,两串泪珠不断地落在双颊,说完那柔柔的身子还直直弯下去,头触着冰凉的地砖,看起来颇为虔诚。

果然应了那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言语无状,公然厮打,这哪里是正经公侯人家的姑娘做得出的?

原本在储怡宁一进府时,巴结奉承她的那些少女便已经来告诉她,方才在成北王府门口,这个定国府的顾四是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奉国公世子薛原说笑,不知廉耻的勾引薛原。

顾砚朝一听到此,便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当即要炸起来。

原因不过是萧怀玥不喜储怡宁靠着成北王府的张扬跋扈,而储怡宁则对萧怀玥这个嫡亲的身份嫉恨罢了。

论起风流来,薛原这个“京陵公子”若说第二,当真是无人敢说第一了。只这短短的时间,就不知又俘获了多少闺阁少女的芳心。

而发着愣的银屏却当即收了心思,看向自家姑娘欲说还羞的模样,唇瓣笑意翘得高高的,上前一边替顾砚朝关着格窗,一边笑着道:“依奴婢看,世子十有也倾心于姑娘了。”

他前脚刚进了定国府寻顾子涵,后脚便有个陌生的丫头给他偷塞了纸条,原本是抱着信或不信的心思,未想到来到这儿,竟当真看到这熟悉的冷美人。

若不除,的确让人放心不得。

画阑眸中划过一丝笑意,看着落红道:“无妨,我去瞧瞧,若是她乏了,我改日再来便是。”

然而就在离那一树樱花十步的距离,顾砚龄却是停在了一树樱花之后,未再上前,紧跟着的醅碧和绛朱微微一顿,顺着自家姑娘的目光看过去。

那小道眸中微亮,唇边含笑:“真人方自青明山游历归来,此刻正在偏殿讲道,小道这便为长姑娘引路。”

成北王此次若当真是为褚怡宁选夫婿,就确实有心了。虽然褚怡宁父家有一位生了皇子的宫妃姨母,但这与成北王府这样的基底和身份比起来还是逊色了许多。

“醅碧,看茶。”

“长姊!”

穿着寝衣的顾砚龄原是在看书,闻声不由皱眉,寻着看过去,却是见落葵发丝凌乱,外面夜风作响,可她却是汗水浸湿了衣服,那娇俏的脸蛋如同水嫩的白菜被晒焉儿了一般,唇瓣干涸的裂开起皮,如此衬得那肿成血块,爬满殷红血丝的脸更为瘆人。

顾砚龄可是掐准了秦氏的死穴了。

这话若是旁人听了许还顺耳,可此时听到秦氏的耳中,却更是旧怒加新火,从前进府便一直被长房压着,哪怕是谢氏缠绵病榻,管不得事儿,她仍旧没谢氏在府里的脸面重,如今教训个丫头,还要受她谢氏掣肘,她哪里还像是一房的太太?偏就她谢氏有礼,难道她就是那没礼的泼皮?

落葵陡然拔高声音,见银屏气滞的模样更是觉得爽了许多,因而更不屑的摆弄着自己那保养极好的手道:“可虽然都是下人,也不都是一样的,咱们这手跟有些下贱人的手是不一样的,就是娇嫩些,所以一时撑不住那竹篮的重量,压了咱们银屏姑娘的裙角了,可真是对不住了。”

少年忙道:“是。”

这一次顾敬明不楞了,却是皱眉道:“你要这些人做什么?”

顾砚龄收起了情绪,正欲说话便听得身后顾砚澜兴奋地声音:“长姐!”

少年清冷的声音让檀墨小心翼翼地瘪了瘪嘴,随即便瞧着萧译颇有些朽木不可雕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这么笨,真不知道那些小宫娥是怎么看上你的。”

如意听了,唇角微微一翘:“才不会呢,今儿的课是父皇给我免了的,于师傅才不敢罚我。”

谢氏笑着道:“阿九性格内敛,待人总是有几分疏离,原本我还有些担忧,如今瞧着倒叫人安心些了。”

“那丫头一听说你们来了,昨儿就跟皇上请恩典,今儿上书房的课也不上了,这会子只怕是要过来了。”

与平日无异的梳洗后,便瞧着绘夫人走了进来,亲自为她梳妆打扮,绘夫人是从宫里放出来的宫女,曾经侍奉过当今的许太妃。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一听到诫行院,众人为之一凛,头皮都不由发麻了。

哎,同人不同命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这大夜里的,这二人跑到这儿来作什么?

翡翠院。

眼看着身旁的人慌了,那婆子忙堵了她的嘴啐道:“怎么还有你这样把屎盆子朝自己身上扣的?上次怎么了?你还怕因为上次那几句话,大姑娘就收拾我们几个?凭你还不够格,这是上面的神仙打架,跟咱们可没半点关系,咱们只管在外院伺候好就是了,你可管住你的嘴,别去掺和说胡话。”

听完醅碧的话,顾砚龄只觉得银牙都要咬碎了,好个李氏,没想到大房上下正直清贵,倒出了这么个祸害。一个病了媳妇儿,一个没了丈夫,胆子竟大成这般。

“是。”

顾砚龄挑了挑眉角,何止是没道理?她如今觉得老太太简直宠人宠的任性,若她喜欢顾砚朝仅是因为那一纸生辰,那这般偏袒顾敬昭她却是实在不知道缘故了。

这样,很好。

待回了房间,醅碧也有些累了,一进门,轻轻掩了门,刚转身,坐在妆台前的落葵“啪”的将香木梳拍在桌上,眼眉一横,唇边扬起冷笑,声音尖刻道:“哟,咱们琉璃院的大红人回来了。”

从前的她是府中大姑娘身边的红人,府中上下皆知,可如今,眼看醅碧这平日里不吭不响地慢慢在姑娘面前长了脸,现在连绛朱这般不入流的二等丫头也要爬在她头上了。

待走到了后罩房,果然听到了莺莺燕燕的笑声从窗内传来,顾砚龄也不进屋,只站在窗下,随之便传来大丫头宝钏儿尖脆的笑声:“得,糊了,快把你们腰兜里的钱串子拿给我。”

原本还因处境而恐惧惊惶的顾砚朝听了这话,眸中顿时充满厉色,声音陡地提高,攥的手直发抖,语中尖利道:“从前她顾砚锦如何敢抢我的东西,如今不就是见二叔回来了,连老祖宗都偏着她,还不能叫我说了?”

“世家的孩子,哪个不早慧?十三岁嫁入谢府的母亲,十二岁入王府为侧妃的表姐,若不是少女慧极,只怕也过不到如今的日子,阿九早日明白这些,倒也不枉我自小教她,将来嫁了人,也不至于为人掣肘,丢了我谢氏门楣。”

顾砚龄不再说话,只将案上的杏花粉糕捻在指尖,这杏花糕是顾砚龄最喜的点心,瞧着只是简单的甜点,工序却是一点也不简单,反倒是更繁琐淘神了许多,也就只有大房院子里的吃食才经得住这般折腾人。

顾砚朝抖着身子,登时死死地盯住顾砚锦道:“都是你,都是你,你凭什么抢我的东西,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老太太一听,眯着笑意道:“你好好地回来便好,带那些做什么。”

见薛原这般谦和有礼的开口,顾砚龄倒也难得未刺他,只淡淡道:“不过学弈看书罢了。”

“哦?”

薛原闻声,好看的眉宇舒尔轻挑道:“舫中正有一棋,可能请龄姑娘与原对弈一番。”

眼前的少女闻言,唇角划出清浅的弧度,却是淡淡道:“酒劲上来了,对弈只怕是费脑,世子倒不如与大哥对一番罢。”

薛原闻言一滞,随即手中紧紧一攥拳,终究掩下不快,温和如初的置之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