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吧,但那地方的生活不适合我。”

那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超市。

一直到墙边,他胳膊朝前一松,我立刻朝前撞了过去。一头撞在墙上,撞得几乎晕厥,偏偏脑子却清醒得很,清醒地感觉着大脑里排山倒海般的震荡,清醒地体会到什么叫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真是很奇怪并且令人不舒服的一种感觉。

但你要说不是巧合吧,八卦阵这种东西,起源自中国,而中国同埃及间的距离别说在当时,就是现在,也都隔着十多小时的机程。因此,别说这种东西能出现在几千年前的古埃及人坟墓里,就是那个时候古埃及人是否见过中国人,恐怕都是个问题,何况这样一种文化的涉及。

“死了?怎么会?”

似乎被某种力量所凝固着,它们看似分散,实则团聚在一起,就像非洲某种攻击性极强的野蜂,涌动着,聚集着,慢慢在空气里勾勒出一个形状。

可是从九点一直等到中午十二点,当头顶灼热的太阳开始晒得周围砂岩散发出一股令人焦燥的热气,老默罕默德依旧没有出现。

“这很简单。如果老默罕默德确实没有欺骗你,那么这件事很显然是因他而起的,听上去他们是先跟踪了他,然后才追踪到的你。”

没想到老默罕默德会认识这种人——军事化的人,那其实对于他们这种从事那种勾当的人来说,是把双刃剑,无论是使用时还是使用后。而现在为了对付我,他竟然特意让那种人出面,一瞬间我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两口酒下肚,有点无聊起来,我抬手看了看表,差不多快要十点了,老默罕默德迟到了一个小时。我琢磨着,但愿他不是按照开车的时间来计算出门的时间,那样的话,我可能得等到明天早上。

“是么。”耸耸肩,他没再继续调侃我,仪器上显示的数据对他来说显然比我吸引人得多。“他身体比我想象的要结实。按理说,他这种情况应该和植物人的苏醒有点类似,但是植物人在躺了多年以后,身体肌肉因为缺乏锻炼而萎缩了,连站立都很困难,可是他却没有,或者说他的肌肉正迅速在再生,所以他能够在一瞬间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

束缚力量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这种力量没办法释放。

所幸黑暗令它一时没有发现到我,而只要我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躲在这里,想来可以坚持到小默罕默德回来而不被它找到。

怎么办……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该怎么办……

原先的衣服被时间腐蚀得支离破碎,除了很少的部分和皮肤粘连在一起,基本上没剩下多少了。既然不是布料,那会是什么?

怎么办……

旋即突然又觉得有点可笑。

我以为他是在破坏这具木乃伊,但很快意识到,他只是低下头仔细地朝木乃伊那张被他扯开的嘴里看了看。然后手指一伸,他从木乃伊喉咙的深处抠出了些什么东西。

“你真的打算继续下去,为那个油王?”然后他问我。

到后第一件事情是用碳-14检测尸体的年份,那是一种根据放射性同位素的衰变来估算古尸存在时间的实验。

我没有理会他,把头转向了窗外。这会儿窗外能见度似乎已经变得更低,几步开外人影就已经模糊起来,路边棕榈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大团塑料袋在天上飞舞扭曲着,很快噗的一下就被卷到了更高的空间。

长得说不上好看还是不好看,因为他没有当地埃及人那种沙漠风暴般的英俊,也没有酒吧老板那种雕像般润滑而阴柔的美。

这叫我心里莫名其妙颤了一下,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太过安静的缘故。的确是太静了,静得可以听见杯子里沙沙的气泡声。

它看上去年纪不太老,从它的牙齿来看。

老默罕默德朝他打了个手势,于是我们被引了进去。门里比通道里更加闷热,除了那个全身都被头巾包裹严实的矮个子,还有三个身体壮硕的男人,腰带上别着枪,手里把玩着锋利的阿拉伯弯刀。被这三个男人围坐着的那张桌子上堆着一些金灿灿的东西,手镯和几个托勒密时代的餐具,还有一些贵族用的漆器。

而关于他死后的墓葬,更加是个谜。有人说斐特拉曼二世死后,为了他的灵魂得到安息,后任法老王用一整座城池作为了他的陪葬品。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专家研究了很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关于那段历史的记载实在太少,只能从民间流传的种种说法里去臆测。

老鼠和蟑螂,同样的嗜好,同样的目的。我们一度“亲密”得不分彼此,在那件事没有发生之前。

他是谜题的源头,也是谜题之一。

撇开所有问题,单就这个活尸本身,就是个最大的谜团,不论是在他生前还是死后。而一旦能把他这个谜解开,相信一切便连锁性地迎刃而解。

所以伊甸园说得没错,它是整个谜团的线索,也是唯一的。

只是这个线索该怎样利用,我却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鬼东西极其暴戾,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性,我随时会被他撕成两半。

想到这一点,心里突然有点烦躁,我掐灭烟头从地上站了起来,想起将近有二十四小时没有碰过任何食物,于是走到冰箱前拉开门翻了翻,找出盒吃剩下的煎饼迅速啃了两口。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号码很陌生,但显示的区域却不陌生,那是从迪拜打来的。

我觉得太阳穴部位突突一阵疼。

犹豫了一阵还是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是个女人柔软的声音:“a小姐是么。”

“是我。”

“殿下听说您进展很顺利,所以近期他会派人来埃及探望您。”

‘听说’,‘进展顺利’。

听谁说的?

什么事情进展顺利?

当然这问题我没有问出口,而那边在简短交代了要交代的东西之后就挂断了电话,同以往一样干脆直接。

收起手机,手里的饼再也没有胃口咬进嘴里,我想抽烟,却发觉刚才那支是最后一根。

无处发泄,我朝冰箱用力踢了一脚。

如果没有发生之前的事,这通电话对我来说无疑是令人期待的,它意味着紧跟而来的钞票,以及摆脱眼下一切疑团的自由。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行了。在没有找到36号墓前,我不能把手里的木乃伊交给任何人,即使对方出价再高。

再高高不过自己的命。我用力咬着自己的指甲,头痛欲裂地想着,一边回头看向那个木乃伊。

随即用力拉开冰箱抽出瓶矿泉水转身大步朝他走了过去。

他看起来好像醒了,因为他动了动。

身体随即失去重心朝边上倒了下去,被束缚着的铁链条一下子牵制住,这令他很显然地吃了一惊,继而一阵挣扎。

可惜这次绑住他的是金属,不是胶布。

手部大力的挣扎令他伤到了自己,他嘴里发出声闷哼。我以为他会因此更加愤怒地去挣扎,但却没有,在听见自己通身金属的撞击声后,他就放弃了挣扎,只是用力甩了下头,试图把我的外套从他头上弄开。

我当然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将缠绕在他脖子处那根链条朝管子上用力绕了一把,他脖子就再也使不出一点力道,并且也从某种程度上限制了他的呼吸,所以他被迫将嘴张了开来,以此舒缓自己窘迫的气管。

听说婴儿拒绝吞咽的时候,捏住他的鼻子就能迫使他张开嘴,并且将食物或水很干净地吞咽进去。

事实证明这招用在成人身上也同样管用。

我就势打开瓶盖把水朝他嘴里倒了进去。很成功,他连着吞了两口。

可是第三口的时候他冒着脖子被勒断的危险使劲把头一扭,避开了。瓶子因此脱手掉到地上,冰冷的水洒了一地。

“你以为这样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么?”没有气馁,我把瓶子从地上拾起来,晃着剩下的半瓶水对他道。“你死了我就什么也没有了。”说完我把那半瓶水从他的头顶浇了下去,然后把空瓶在他绷紧着的肩膀上按成饼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