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弯着嘴角浅浅的笑,目光清幽,她从来不会效仿别人附庸风雅,而是对梅花情有独钟。而且,她从前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梅字。初涉爱河的时候,别的女人收到的都是玫瑰,老公送她的却是梅花。

凌玉棠侃侃而谈,最后,他扫了眼紫苑的屋子,道:“难得你有这份好学之心,二叔自然要不遗余力的支持。你这屋里也没什么好书,我听风阁的书房里有大量的藏书,回头我让赵管事将我书房的钥匙给你送过来,你得了空便可以去那里饱览群书。可好?”

凌玉棠笑着摆摆手,“我就是过来转下,等会子还要去你祖母那边请安,就不进去了。”他说着,转身走到秋千架旁的小圆石桌边,将手中拎着的一包东西放在桌上,拂了袍子直接坐下,嘴角轻扬的看着紫苑。

紫苑想起春暖曾经说过,花开是几年前从外面人伢子手里买回来的,自然是没有家人,患了这种病,便是有家人,只怕不仅不能给予关怀,反倒会让自己更加悲绝。

紫菱笑道:“哪里的话,不耽误。”

紫菱莞尔一笑,小跑着奔过来直接挽起紫苑的手,“姐姐可是贵客呀竟然来了我的屋子,我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姐姐要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去拱门那里迎去!”

韩姨娘除了夸赞首饰的漂亮巧,别无他话。

顾氏看着他这样,坐到他身侧柔声道:“妾身作为老九老十的母亲,自当为他们兄弟日后的成长担负责任,更是希望他们能够像二爷一样,做个有担当有抱负的男子汉。叶子悠悠爷,难道妾身这么做,不妥?又或是,爷已经改变了主意,不打算把他们兄弟两送去老太太那里?”

素锦也微微弯了弯嘴角,没有接话,转而又道:“六小姐好像掉了一只耳钉,打发丫鬟满院子的找。”

说完,紫衫转身就走。~

那件衣袍是来到凌府后,二太太顾氏特意开了箱笼拿了上好的绸缎给紫苑量身定做的,那件衣袍的亮点之一便在那袖口地方。

紫苑隐约就听见翠墨提到什么‘帮忙,银两’之类的词语,妇人的表情始终很漠然。

这么说来,春暖对二太太的衷心,无可怀疑了。

紫菱嘴角高兴的翘起来,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

韩姨娘脸色微讪,略一怔愣,随即将头埋得更深,“姐姐的教诲,妹妹时刻铭记心上。”

紫苑回头瞟了眼顾氏,见顾氏正朝自己微微点头,“难得韩姨娘这样喜欢你,你就收下吧。”

凌玉棠没有掉头就走,更没有跟赵姨娘计较,而是打发了白芷和白琪,微叹了口气,踱到书桌后,伸出双臂从后面轻轻抱住赵姨娘瘦削的身子。

凌玉棠今日心情似乎还不错,竟然没有去翻那本书,而是一边惬意的茗茶,一边跟顾氏淡淡闲聊。

白芷目光微转,“太太这回拿炭火一事刁难,无非是因为前些时日主子没有按时去她屋里晨昏请安所致。~”

紫菱就把头往顾氏怀中拱,憨态可掬,“往年母亲陪房刘元瑞家,才刚入冬就又是獐子又是鹿子的送,单单今年这么晚才送来一只小鹿?不嘛,母亲就是偏心眼,就是喜欢五姐姐比喜欢紫菱更多。”

陶妈妈就耐心的过来哄着紫菱,“太太有吩咐的,让奴才们寸步不移的伺候着,再说了,奴才们站这里保证不妨碍小姐说话,您和五小姐只管了说就是。”

“都是自家骨,还说什么破费不破费的见外话!二婶第一眼见你就喜欢,这乖巧劲打心眼里让人疼爱。往后在这家里,想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丫鬟婆子不听话了,尽管跟二婶说,二婶给你做主。”

凌玉棠的动作戛然而止,退回了自己的被窝。

“我明白的,杨妈妈,你不需要解释。”紫苑突然开口,脸上始终挂着淡然的浅笑。

惯思维驱动着自己把封建士族的男子想象的都很自大,没料,作为男主人的他,还会这样小心翼翼的来征询这个侄女的意见?紫苑略有惊诧,微微垂下眼去,脑子里却转的飞快,揣摩着凌玉棠话里真正的用意。

凌玉棠伸开双臂让顾氏为他系着腰间的襟带,“那你怎么说?”他微眯着眼睛问道,话语里带着酒的醇香。~

紫苑就跟二婶笑着道,“二婶说的哪里话,我倒觉得七妹妹率真可爱,况且,姐姐照顾妹妹本就天经地义,我还是这样喜欢七妹妹。”说着就拉住紫菱的手,微笑着唤了声,“好妹妹。”

顾氏的手紧紧按在自己的衣裙上,骨节苍白,这个于氏,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谁不知道接紫苑回府这个事情本来老太太态度就隐晦的很,是二爷一直坚持才同意。

二太太就微红了脸,目光有意无意的瞟了眼坐在一旁的二爷。他端身坐在那里,神情自诺的喝着茶,对于氏和顾氏之间的谈话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顾氏点点头,“妾身妥当了。”然后有几分羞涩的扯了扯自己的裙角,鼓着勇气柔声试问,“妾身穿这套衣裳去见娘,爷觉得如何?”

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溅在紫苑脸上,温暖黏稠,紫苑手一松,整个人懵在原地。

紫苑认真的听着,心里闪过一些激动,因为能遇到一个和自己心意相近的人。

“不怕二叔笑话,我也是很倾慕梅花的品质,尤其是那种朴实无华,却傲然不屈的神。”

凌玉棠赞赏的点头,调侃道:“想不到今个踏雪寻梅,还能为我找到一个小知己。”

紫苑红了脸。

凌玉棠又笑道,“难得今天有如此雅兴,不如,你也来为二叔这副梅花提几句诗词如何?”

紫苑惊讶,“我的字写得不好,不敢糟蹋二叔的佳作。”

凌玉棠眨了眨眼,“无妨,这也是自娱自乐。况且,今天是你陪着二叔一起赏梅,你来题字也是理所当然。”

“当真?二叔不会笑话我?”紫苑看见那雪地里的梅花图,突然有了几分跃跃欲试,怎么说呢,骨子里还是有点文人骚客的情趣在吧,尤其是看见这样有感触的梅花图。

凌玉棠再次拍了拍紫苑的头,“别磨叽了,题完了字,我带你去隔壁吃羊锅子。”

紫苑诶了一声,当仁不让走到桌边,拿起毛笔,抿唇看着那画面,微微蹙眉,脑子里就有一首词跃然而出。

紫苑握着毛笔,一笔一划的将那首最喜欢的词写在画卷的左下角,挨着凌玉棠的那首。

末了,她搁下毛笔,浅笑着退到一侧,凌玉棠拿起那张画卷举在眼前,目光在每一个字上游过,他甚至轻声读出来: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最后,他放下画卷,眼中全是惊诧,疑惑问道:“这首词,可是你自己做的?”

紫苑汗颜,看着凌玉棠眼中的狂热和激动,她很想点头扛下来,可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去抢那位大人物的功劳,只得摇了摇头,“这是我以前在一本诗词册子上看见的,没有标明作者。因为很有感触,所以就背下来了。又觉着这首词跟二叔题的那首不管在意境还是其他地方,都隐隐有些相似之处,所以就写了出来,二叔莫要笑话。”

凌玉棠满脸的惊讶和欣喜,微微颚首,“岂止是意境相似,甚至多出几分超然洒脱!相比陆放翁那首咏梅,眼前这首更多出些坚贞和积极,让人不觉热血沸腾,不是孤傲,而是傲骨,相信写这首词的人,定然是大家风范,出手不凡。”

紫苑没有说话,而是听着凌玉棠侃侃而谈,不时微微点头。

凌玉棠背手走到窗前,目光投向窗外那莹白世界里和点点殷红,还在回味那首词,不禁感叹:“好一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妙哉,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