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去给小汤氏请安时,罗府女眷的眼神就有些奇怪,自己也懒得一一研究,无非是看笑话的、幸灾乐祸的、故作同情的……,但自己若是托病不去,那就更成一个大笑话了。

玉仪迷迷糊糊听见了,嘟哝道:“好困……,再睡会儿。”下一瞬又是一个激灵,豁然睁开眼睛,朝门外喊道:“老爷起来没……”话音渐小,发现某人正弯着嘴角,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一直有一个问题困惑在他心中,今天忍不住再次浮了出来。

看来自己有必要表一表态,不然以后大家都这样,不拿主母当回事,六房岂不是成了一个大笑话?于是找了个机会,将事情告诉了蔡妈妈,让她代自己跟甘菊说几句,他本身是没那个耐心的。

细细想来,那一天六爷的话是有深意的,“我已经替你脱了乐籍,另外这座宅子和几个丫头都送你,银子也足够你后半辈子嚼用了。”

玉仪愣了一下,才领悟过来是说自己在想某人,笑了笑,朝对面看了一眼,——罗熙年正在和舅舅谈笑风生,旁边的表哥显得有些沉默寡言。

鲁国公府毕竟不是孔家,四夫人亦不是阮氏和大太太,损人不利己的事,人家懒得做也不屑去做,更不会叫人拿住明面儿上的把柄。再说自己和外祖母走得近了,对国公府亦是锦上添花,居然早早的就把礼物打点好了,没有一处不妥帖的。

玉仪上前施了礼,“见过四嫂、五嫂。”

可是做的太露骨又不合适,把前头三位夫人一起请了,合情合理、名正言顺,这里头的区别在于,——是去祠堂拜祭,还是当着小汤氏和众人的面,后一种法子,小汤氏只能人前喝到第四杯茶。

玉仪端端正正坐着,从这会儿开始便不能再吃东西,连话都要少说,等下只需吉时一到,把盖头遮在头上就可以出阁。

玉仪小时候和外祖母睡惯了的,半夜醒来,常会发现外祖母再给自己盖被,——以她真实的心理年纪来说,豫康公主才更像是自己的母亲。

玉仪眼里却没留意这些,而是看着外祖母的鬓角,明明之前还是保养得宜的一头青丝,现在竟然生出一丝丝华发!既心疼外祖母,又为自己在孔家的遭遇难过,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伏在外祖母的膝上无声落泪。

和桂家相比,主要优势在于自己不是卖进去的。

罗熙年没有阻拦,只道:“别怕,我在这里。”

接下来的日子里,玉仪一直安安静静的呆在房里,很有几分待嫁的样子,孔老太太那边虽然瞧着奇怪,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有方嬷嬷和彩鹃等人急得不行,眼看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只怕桂家就快要来下聘礼了。

“要了也不是给我!”孔老太太一张老脸下不来台,恼羞成怒道:“认真说起来,当初的祸事少不了她一份儿!那马家为什么使人上密折?还不都是因为没娶着她吗?!这才背地里使了绊子。”

唯一忙碌的,则是像罗熙年这种有职在身的人。

孔老太太看得直皱眉,斥道:“大过年的,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站住!”玉娇从里面冲了出来,咬牙切齿道:“是不是又是你,跑去老太太哪里告状了?逼死我娘,我和兄弟们都不会放过你的!”

“还用问吗?”玉仪也笑了,“贞姐姐亲手做的,自然是好吃的不得了。”如果自己嫁进江家的话,彼此就是妯娌,像这种吃点心的机会应该很多,只是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怎么了?”大太太对女儿的反应有些不快,说道:“你也是嫡出,怎么就不能嫁过去了?再说了,你比那丫头不知道稳重多少,正是做长媳的料子。”

罗熙年闷得慌,这辈子都还没有如此窘迫过。

孔仲庭的马蹄声渐渐远去,那媳妇子想是也往前去了,一时安静无声。

“泰王-反-了?”玉仪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问道:“泰王在哪儿反了?”

当下之际,徐月岚自然不会再提玉仪成亲之事。

彩鹃笑着应了,自去找人交代安排不提。

玉仪微微一笑,悠悠道:“不错,只差最后一稻草了。”

江太夫人笑问:“那是为何?总得有个缘由。”

“倒也未必。”马逢春用指甲剔着牙,不时的弹一弹,慢悠悠道:“也得看那孔三小姐长得如何?万一是个丑八怪母夜叉,大爷我可没兴趣。”

“我不喝。”顾明淳指了指床脚踏,“坐着说话。”从双珥手中接过衣服,胡乱披在身上,“你的名字还是三妹妹起的,对吧?”

孔仲庭沉默了。

孔仲庭看着眼前的一团糟,心里十分烦乱。

如果是,那也是被猪油蒙了心!

如果阮氏把大部分心思都用在了这上头,那么对玉仪的关注肯定会减少,这是方嬷嬷乐见其成的,巴不得两房斗得越厉害越好。

“不好了!”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跑来,“太太,出事了!”

罗熙年哼了一声,继而又笑,“也好,反正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玉仪微笑摇头,“没事。”

只是这个烫手山芋,自己如何敢接?

“已经合过八字,该预备聘礼……”

“何须太太费心?不过是一个毛丫头罢了。”赵荣家的低声一笑,又道:“等到京城那边来了消息,彻底断了咱们家的念想,就找个机会,把三小姐的大事给办了。”说着,得意一笑,“等她做了姚家的儿媳,将来就只能事事求着娘家。别说是公主的外孙女,就是亲女儿,也得敬着太太这个母亲,再能耐也反不出天去。”

玉仪看在眼里一笑,朝江锦珠道:“江家姐姐若是喜欢,这盒就拿去用吧。”又叫彩鹃,“另外再去拿一盒新的出来,送给江五小姐。”

“你去说啊。”袁三小姐笑嘻嘻道:“我是胡说八道,你说出来就不脸红了?我才不信你敢说呢。”

人虽然留下了,但还得观察一段再派差事。至少也要弄明白她有什么打算,又是出于什么心理,宁愿到自己这儿来当眼中刺、中钉,也不愿意留在阮氏身边。

“这还用想吗?”阮氏勾了勾嘴角,道:“三小姐回来还没几天,除了前天去了江家,本就没有出过门,而且听说,江太夫人还亲自叫去说了话。虽说花宴上去的人不少,可你瞧梅夫人那上心的劲儿,除了江家,还有谁能让她那般着急?你别忘了,她可是同知家的夫人。”

玉仪一阵头疼,板起脸道:“连姐姐们的话也不听了,还学人家撒谎?往后人家说起,孔府的小姐去别人家做客,居然一次喝醉了两个!年纪小的也罢了,大的也这般不懂事。”顿了顿,“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罢了。”姚四笑道:“还当你有什么好话,却是在编排我。”

玉清原本就不好意思,见玉华来了,更是涨红了脸,连连摆手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慌里慌张的,倒似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原本孔仲庭只是嫡次子,虽然将来能分点家产,但继承不了孔府,顶多也就是个富二代。不料大老爷前几年病逝了,孔仲庭变成孔家实际的长子。虽然下面还有一个三老爷,但却是庶出,排行又比他小,二房也就成了是孔家顶梁柱。

“你这老货,还活得这么硬朗呢。”

阮氏指了指左边几个豆丁,笑盈盈道:“这几个都是你的兄弟,承文、承武,最小的那个是承宝。”一面说,一面露出一丝骄傲来。

揭开面上的红绫,居然一盘黄澄澄的金元宝,拢共二十四个,每个都是小饺子一般大小。方嬷嬷一面亲自捧给琼姿,一面道:“只因外出不便,身边没带什么好东西,些许茶水钱,还望小姐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