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突然很想说:楼主,不若杀了李家人,就把拥翠山庄改为天一楼得了。

他与他的妻子看起来虽然都斯文秀气,但一双眼睛却都是神光充足,明如秋水。若是宋甜儿在这里,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正是当日在石观音居处的雅舍里,躲在密室中偷窥她与南宫灵的那一双秋水目。

这在后世的卡尔马克思先生嘴里,就变成了“资本来到这个世上,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宋甜儿淡淡一笑:“你不是说我不来,你就不嫁吗?我怎敢担这个干系哩?”

胡铁花惊道:“可她把石驼扔到沙漠上暴晒,又刺聋了他的耳朵,弄哑了他的嗓子,把他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楚留香的嗓子好似突然变得干涩,他结巴道:“那你……你们还看到了什么?”

承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纤妙说应难,需从掌上看。

南宫灵笑道:“这些黄金珠宝,埋没此地岂不浪费?这本是我母亲的产业,当归我和兄长所有。但此此景再说这些也是见外,我也不求多的,只要以后姬兄的商队再来此地时容许小弟随行便可。”

长孙红道:“你只需告诉我,师父临死前,对斩月楼主说了一句话——是也不是?”

石观音的素手如绵,又轻又柔又慢地拂出。而宋甜儿的剑如流星,刺目耀眼地一闪。

石观音柔声道:“你难道还不明白,这个江湖容许你死,不容许你败。像无花,他便已失败了一次,他也不再是以前的无花。”她语带笑意,“待你成了名,便随时随地会有人过来找你比剑,希望用剑割断你的咽喉,只因在江湖上,唯有这一条成名的法子比较容易——就像你此刻来找我一样。”

宋甜儿淡淡“嗯”了一声,原随云就露出欣喜温柔的微笑,随口问道:“我真是不明白,你到此地来怎么还随身带了这么多行李?”

她明眸皓齿,豆蔻年华,头上梳着两条乌油油大辫子,一眼看见宋甜儿,忽然低下拜,正色道:“长孙红今日得见斩月楼主,实在幸甚!”

往前缓步而行,忽见一片花海,红红白白,煞是好看,一股说也说不出的甜蜜香气沁人心脾,竟教人神魂俱醉。宋甜儿伸手去攀那花朵,南宫灵突然拉住了她,恐惧地道:“这花摘不得,它有毒……”

楚留香脸色猝变,他险些跳了起来。他道:“老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对苏蓉蓉和李红袖可从来没有过那方面的想法。”

楚留香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婚礼时女客不能露面,宋甜儿便悠闲地坐在楚留香他们的帐篷里,看着众人将头戴高冠的胡铁花簇拥出门,往王帐而去。楚留香走之前,还特意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对她嘘寒问暖一番,宋甜儿瞧着众人暧昧的表,只觉得头都大了。

宋甜儿一听,嘴角忍不住一撇,这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十分轻微,楚留香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苦笑道:“甜儿,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般贪花好色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他难道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年龄相近的女孩子之间,本来就是容易展友的。何况这两人又都是当世的箜篌高手。更何况,这个名叫尺素的少女,又是这么的寂寞。

南宫灵在一旁说:“楼主,莫非要丐帮弟子送水过来?”

胡铁花惊愕道:“若非确定我的眼睛没有问题,我简直要以为自己突然跑到了哪个大家闺秀的绣楼。”

他终于想到,自己是不是给“那个人”惹了大祸,只有楚留香一人,那个人自然能够对付,可若是再加上一个宋甜儿……

他命一名大汉带出了被人以重手点穴的苏蓉蓉。楚留香万没想到应该回到船上的苏蓉蓉会被南宫灵劫持。若楚留香不答应南宫灵的要求,苏蓉蓉立时便会血溅当场。然而他便是答应了南宫灵的要求,她也无法得到安全。

楚留香慢慢松手,浑若无事地笑道:“我去丐帮,你呢?”

他们二人这互动着实精彩,完全被边缘化的宋甜儿和一点红对视一眼,不知为何都有点啼笑皆非。

宋甜儿一笑而过,指着墙上的两把剑说道:“这一把,是龙牙所制的辟天剑,有一位帝王曾说过的,‘长剑辟天,以震乾坤;星辰万古,唯我独尊’。”

宋甜儿依旧在走剧,她眨了眨眼睛,说:“神水宫门下若都系男人就好了。”说着她自己却忍不住想笑,这话毫无诚意,便是神水宫门下都是男人,莫非全天下能全都是男人不成,说出来简直有些调侃苏蓉蓉的感觉。

宋甜儿听得此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李红袖话里话外指责苏蓉蓉病得太多,苏蓉蓉就是真圣母也忍不住,何况她还是个假的。果然绝招来了!这可怕的恶毒的“多心人会老”啊!明目张胆的骂她“多心”,明目张胆的诅咒!

她静静听着李红袖与楚留香的对话,笑意加深。

她走过去,看到巷子尽头出现一家水晶珠子作帘的小店。她不能确定那是饰品店还是奶茶店,就到门口看,上方有一块淡绯色的匾额,轻薄美丽,店名是端端正正的楷书,看着十分秀丽。王梦昙怀疑那就是簪花小楷。

楚留香笑道:“李老前辈的心愿,本是要试这剑阵,如今剑阵已破了,我们也不必再与五位前辈敌对了罢?”

李玉函恐惧地大呼道:“各位叔伯,莫非就放任斩月楼主在拥翠山庄中来去自如,肆意杀害李家子弟么?我……我不服……”

“玉剑”萧石咳嗽了一声,温声道:“这位小友,不知玉函何处得罪了你?不若我们一起代他向你陪个不是可好?”

宋甜儿的手再一次握上了剑柄,她冷淡道:“我要杀的不是他,而是柳无眉。”

柳无眉仿佛自知死期将至,反而抬头笑道:“我此前所做之事,已是大大得罪了楼主,这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她瞧了一眼楚留香,微笑道,“但香帅也不为我说句话么?香帅与楼主得以有人终成眷属,成就鸳盟,这其中难道没有我的几分功劳?”

那面色平板冷漠的黑衣人失声道:“你竟……”

屋内众人面色一阵难看,都是世上经历过的人,谁还能猜不出来?那黑衣人叹道:“你若当真做出这等样事,那也莫怪人家要上门杀你了,斩月楼主的手段,已算得堂堂正正。”

宋甜儿双目之中依旧毫无波澜,众人却已不再劝阻,楚留香悄悄上前一步,静静握住了她的左手,她也没有拒绝。

楚留香并未说出一字一词。

宋甜儿道:“之前与我交手的是无争山庄的原随云,柳无眉,你想算计的只怕是我与原随云两败俱伤之局吧?”

这一次,就连楚留香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假若那一日,不是原随云突兀离开,那末在浴池中与宋甜儿春风一度的,岂非就换成了原随云,而非他楚留香?他简直已不敢想象这样的局面。

柳无眉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李玉函突而跪倒在地,将头磕得“砰砰”作响:“我与无眉犯下大错,罪无可恕,但望楼主看在我李家令名多年的份上,莫要让李家绝后,待我夫妇二人有了孩子,必定一齐自尽谢罪……”

他这话一出,其余五人又不能作壁上观了。李玉函夫妇确实犯下大错,最大的错就是不该招惹上这么厉害的斩月楼主——但李家又确实只剩下这一支嫡系。

李观鱼脸色涨红,神色也越来越焦急迫切。他虽不能声,喉咙里却出低低的喘息。

正在此时,忽有女孩子笑道:“这屋里怎么静悄悄的?李玉函那乌龟和他那乌龟老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