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反正呐。我们这些行伍中人,又没有门第和名望。论品也本到不了中正二品,没有二品的中正品评,即便权力再大也只是个寒门的武人,那些高门的小姐是无福消受了。但是像黄衣女那般的倡优,却多得是。”朱默喝了口酒,忽然眉头一皱,说道,“唉,等接来了我那娘子,也就没得逍遥了。公举,要不我们哥俩趁着今日高兴,去妓馆玩耍玩耍?”

孟观哼地一声道:“明知故问。看到幡旗没有,上命罢兵止战,各军速回驻地,不得有违。”说罢便率军离开。

“原以为我就是个疯子,没想到你比我还疯。”毛腾大笑。

潘岳左手轻揉着额头,闭着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忽然又摇了摇头失笑出声,笔直地站了起来,心道:“这些藩王不思藩国本,却跑来京城缘木求鱼。京师三十六军调动容易,可是想这么容易就宰执朝政,未免也太轻率了。公孙弘啊公孙弘,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本来不应害你。只可惜啊,就像你说的,你没能跟对人啊!”

“楚逆所令,敷衍便可。卯时中发殿中三部与左右二卫捉拿楚逆,尔等断其后路,大事可成。”

楚王玮猛拍案桌:“废话,孤王又没有问你这些酸腐儒生的无稽之谈。孤王是问你,这诏书如此模棱两可,既没有定罪,也没有明确安排和部署,究竟是什么意思?”

公孙弘走近,低声说道:“可是我却听说,东安王遇刺之后,马咸才匆匆离去。这个时机,是否有些巧合呢?”

想起司马亮加封督将千人,司马繇不禁心中又是一阵大笑。自己在初九当天,那才叫运筹帷幄。出死力的那是孟观李肇这两人,可最后是功劳不还是我的?当日为了让手下几百宿卫军士卖力,司马繇亲口向众人许诺封赏,并在大肆掠夺之后一一兑现。司马亮这个举措还不是学自己的?可惜这老朽还是学得不够样,老子赏的是钱,封的是无关紧要的闲缺,哪有拿侯爵来乱封乱赏的?如今在中枢的,卫瓘那是个外人不足惧,司马柬跟司马亮一样那是条废材,司马晃是我胞兄,朝廷果然是无人,要执掌朝政,还得我司马繇!

岐盛摇动令旗,弓弩手们正要列队,忽然听到人群后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喊道:“休伤吾师!”

轻筠看了司马繇一眼,说道:“公爷说得没错,小女子果真是在金谷园见过公爷。只不过小女子一介乐师,身份卑微,也不知道公爷要查什么。还请公爷不要为难尚书老爷,如果公爷要查,就请查吧。”

楚王玮带着楚国国兵突袭太傅府之时,杨骏听闻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竟是不知所措。朱振赶紧进言道:“楚逆所倚仗的不过是皇帝,现如今我们不如立即放火烧了云龙门让楚逆无法前进,然后派人联络听命于主公的宿卫军,拥着太子冲进万春门,突击皇,逼贾后交出为恶之人。大事可定!”杨骏摇头道:“云龙门乃魏明帝所造,功费巨大,烧了恐怕京师震动,如此恶行断不可为,否则老夫怎能服众?”朱振急道:“事态如此紧急,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事,主公切勿优柔寡断啊!”

这几日贾后连番接见孟观李肇这些宿卫的下级军官,段广都是看在眼里,段广每次借口家中有事要出都被寺人监董猛这个阉人阻拦,虽然这也是常事,可让段广奇怪的是,平时塞给他一些金银就能搞定,这这两天,董猛却变了个人似得,什么东西都不收,就是不让自己出去。

“练武去!等疲了累了,也就什么都不想了……”马咸心道。

董猛忙道:“郭老哥莫生气啊,张少傅可是大才,他可没说你们做错了。只是啊,选中的这个人儿啊,不成事啊。楚王到底年轻,藏不住事,这几天天天大宴宾客,杨骏就算是傻子,也会警惕他呀。所以只能提前行事,不过也真是天赐良机,还有个不怕死又极有身份的人儿啊,毛遂自荐要去搞杨骏,可真是太巧了。”

楚王沉思片刻,暗道:“原来不是王浑卫瓘这些老鬼的意思,很好!皇兄不过一个痴呆憨子,皇后外族贾氏虽然是勋臣,可毕竟不是盘错节的高门士族,又岂是孤的对手?真是天助我也!”想毕,楚王这就掉转头来,说道:“那你说,孤王该用什么名义入京?”

毛腾本想张口辩解,可一想这些小吏最是心狭窄又多舌善辩,纠缠下去搞不好还会惹怒了这家伙。眉头一皱,忽然计上心来,呵呵笑道:“公孙先生,既然您说小人搞错了,那小人就此别过。只是劳烦先生能通报楚王殿下,洛阳有大人物托小人送一个一寸长的小竹人给殿下,可惜小人身份卑微没法捎带,只能劳烦殿下自己去取了。”

“我死也不跟你这种无赖走!”陈绰带着哭腔说道。毛腾也没理会她上前就把她扯了起来,可古怪得是她仅仅只反抗了两下。毛腾一把将她丢上马,这才跳上马背道:“把你丢这里,岂不是白救人了,那也太不划算了!”

毛腾摆摆手道:“小丫头,我可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看你一个小毛孩给十几个贼匪欺负,实在看不过眼罢了。我要真是个好人好公差,我应该冒死把那伙危害老百姓的贼人全除了才是,哪怕把命搭上,那才是好人。”少女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你那不叫好人,那叫傻子,白送命的傻子。”毛腾装作顿悟的样子,长长地出了口气说道:“哦……小丫头你说的对,原来我真是个好人啊……”

桃树后多了张桌子和两幅马扎,刘舆坐在一张马扎上,一边吃着糕饼一边似笑非笑地瞅着毛腾,招手道:“公举,舍不得走了?”

“一军之将,如果是在沙场上杀敌而来,那堂堂正正。可是却是在这稀里糊涂的事里,害了文鸯这样忠于朝廷的老将换来的,马某没这脸面对麾下的将士。”马咸忽然不屑道。

贾谧摆了摆手,道:“庆孙,你没听王衍说杨骏可比诸葛武侯吗,他会跟我们合作?”刘舆“哎呀”一声,急道:“鲁公!诸葛武侯的确忠心耿耿,可是事无巨细皆出于丞相府中,那蜀主阿斗又何尝不是个傀儡?杨骏年事已高,恐怕也没有篡位之心,只是祸乱朝堂罢了。虽然杨骏才能及作为都不及诸葛武侯,可是专权朝野,两人又何尝有区别?为什么王衍不拿萧何曹参来比杨骏,偏要拿诸葛武侯这样的权臣来比杨骏,这明明是在表露心迹啊!”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这是圣上的衣带诏,只需亲手送给楚王。楚王年轻好胜可不比汝南王那样的老朽,他一定会来京城主持大事。届时石兄可以安稳地出镇荆州,我们也有了强大的后盾,杨骏这老蠢蛋,原想着一箭双雕,他怎会料到他这步棋却是个昏招。”贾谧笑道。

朱默忽然道:“我们离开十三里桥已经几天了,恐怕秦王和李含都会起疑心,而我也放心不下我部的兄弟。鲁公,我们三人也该回十三里桥了。”

“谢谢你,我一个人走,的确很危险。如果你真的愿意,你送我去尚书王衍的府第吧。”黄衣女子道。

毛腾猛一咬牙,心中好几个念头转瞬即逝,终于只听一声脆响,那一石两钧拉力的雕金宝弓,竟生生被他拉断了!

石崇啧啧赞叹,起身道:“两位真是再世关张,真是叫我等开了眼界。石某这几坛破酒算什么,呵呵。只是不知道如今该如何裁量,美人该落于谁家呢?鲁公,这里数你官职最高,你就做这个裁判吧。”

司马繇哈哈大笑:“本公爷就知道石季伦是专情男儿,难怪金谷园美人这么多就知道劝酒来杀却不自己享用。哎呀,绿珠这样的绝色佳人,石季伦就是玩也玩不腻味啊。哈哈,本公爷也不招惹你了,免得下次又不请我吃酒。”

贾谧皱起眉来,旁边刘舆却朗声大笑道:“我家鲁公向来用人不疑,实不相瞒。两位和马子全的赫赫战功我们早有耳闻。听说你们来了洛阳,我们就已经在搜寻你三人的行踪。京师宿卫虽然兵力众多,可是其中派系错杂,又多年未经战阵,这些人不论对于杨太傅也好还是圣上也好,都靠不住。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对朝廷真正忠心耿耿的外军。况且杨太傅门槛那么高,又自负权重不听人言,就算我们的目的暴露,恐怕杨太傅也不会知道,知道了也不会采取果断的行动。因为我们太了解杨太傅了。”

刘舆点了点头,忽然说道:“那今天,我们就谈兴亡,论社稷。刘某先开个头,远的暂不说,就说汉末三分,魏武帝何以统一中原,蜀先主何以雄踞巴蜀,孙破虏何以江东立业?”

两人业已争锋相对,顿有箭在弦上之势。正当此时,忽然酒馆楼上一人抚掌大笑道:“本是同生,相煎何太急。孟中郎,倘若你有心为尊师雪耻,不妨约战于马公子,看看究竟是文老将军的徒弟厉害,还是马侯爷的传人厉害。何必在这里针对一个醉汉呢?”

三人继续喝着酒,马咸已经酒力不济了,朱默和毛腾二人不停地碰着酒碗,正觉得乏味之时,酒馆门外忽然撞进来一个身材高大却邋遢不堪的流浪汉,浑身弥漫着汗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柜台旁边的酒坛,猛地就扑了过去。

“以杨太傅的实力,七军五校大概已经完全掌握了吧。我大晋承魏制,中军极为强大,又怎会忌惮外军,况且还只是汝南王那一点兵力?”李含继续道。

听到毛腾的话,朱默忽然大笑起来,说道:“公举啊,头一次看到你竟这般胆小谨慎。当初我在宿卫之时,我刚进洛阳比你还胆小,结果军中的老兵天天都把这些洛阳达官们的丑事讲来说去,也没人敢管。你要知道,没人敢封住兵爷的嘴。”

朱默长叹一声,这才说道:“可是李含这家伙,竟要我将家人留在长安为质!这……这我怎生放心得下!”

巩更一众,刚刚在城门洞下歇马,气喘吁吁已经劳累之极。一个氐兵喝道:“巩更,我家大哥请你上城楼。”巩更擦了擦汗,赶紧跟着氐兵上楼。就在此时,城墙上乱箭齐发,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正在喘气的羌人,都被成了筛子。巩更大惊失色,正要破口大骂,旁边扑来十数个氐人壮汉,早把他摁在地上捆个结实,嘴里塞进了一包破布,随即就将他拖进了城内。

毛腾一怔,暗想原来早在这时候,**枪法就已经流行军中,甚至渗入了民间。只不过后来有了宋朝杨家将的传说,**枪已经被修改成另外的说法了。

“氐人果然不好惹,况且还有齐万年这样的豪杰作为领袖。而我北地的羌人虽多,可我却欠缺领导他们的能力。郝家兄弟这伙匈奴人,和河西的若罗拔能一样都是铤而走险的赌徒,跟他们走岂能有活路?如果能和齐万年结好,再慢慢统合羌人,想必晋人的朝廷,日后也会出大价码来招安我吧……”巩更翻来覆去,盘算着自己的出路,越来越觉得,云阳城里那个低调的齐万年,才是最有价值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