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至于愚蠢到立刻指着金裂石的鼻尖,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地步。捉贼拿赃,连对方的人影子都没捞着,去了也只是徒惹笑话。

走过一条又一条街,四个仆从手里抱的东西实在堆得太高了。花纤盈仍然毫无要收兵罢手的意思。

与他们一同投靠麻奉秉麾下效力的,原先还有两人,却在夜袭曹府的一战中被人击毙。但仅这眼前两人,邓宣自问已难以应付。

邓宣同样也在咬牙切齿。这倒不是说邓宣有多讨厌、反感花纤盈。相反,他听到过很多盛赞这位青木宫小公主的话,美丽可人,至少单凭这四个字,对一个即将娶亲的男人来说,就绝对不应该是什么痛苦愤懑的事。

林熠藉机仔细打量四周,蒙蒙光雾弥漫跌宕笼罩整间石室,石室的形状像一个被立体化的八卦图形,每一面的墙壁上都设置了相应的卦象法阵。而头顶与脚下,阴阳两极遥遥呼应,从地底不断有浓烈的阴煞气息冒出。

当真气运行到泥丸,林熠的头顶一热,贮藏其中的一缕缕灵元欢呼雀跃,如云如烟逐渐凝聚收缩。经过这多天破日七诀的修炼与南山老翁的点化,林熠的仙心突飞猛进,泥丸中的灵元亦水涨船高,一日千里。

隔壁屋里的青丘姥姥,已然醒悟到林熠忽怒shubaojie忽笑用意何在。他是看准金城舞懦弱虚荣的弱点,一上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将这小子揍怕,尔后只需稍加颜色便能让他唯唯诺诺,服服贴贴。

林熠在门口静静伫立半晌,仿佛在回味老峦刚才说的每一句话,脸上渐渐又变得轻松,朗声微笑着道:“姥姥,我来报到了!”一路走进猎苑,这回再没有不识趣的魔兽上来骚扰他。

林熠看到老峦开牌,不大不小是个七点。

姥姥非但一点都不老,而且还很年轻,很漂亮,甚至是自己曾经见到过的一位熟人。

好在,林熠的身上还有一颗守心珠,替他分去庞大的魔意,令他不致崩溃。

林熠沉吟了一下,微笑道:的确,这里有一个地方应该是我知道的。他看了眼藕荷,说道:玄冷师叔,你可以替我带一句话给姥姥么?玄冷真人冷冷道:可以。林熠手指藕荷,悠然说道:请师叔转告姥姥,藕荷如今是专门伺候弟子的丫鬟,所以能够决定她生死的主人便只有一个,而不是两个或者更多。玄冷真人木无表情地扫过藕荷,道:我会带到。他再不看林熠,走出屋门。

他头上包裹白布汗巾,皮肤粗糙黝黑,显然是长期风吹日晒的结果。一身灰色的外衫,沾了不少零落的花瓣,神情专注而认真,根本不看向正从浮桥上朝这里走来的林熠。

玄雨真人道:玄思师弟,你是想提议召开长老会,先公决是否要继续审问?玄思真人道:不错,贫道要求立刻召开长老会议!玄澜真人双目一睁,朗声喝道:贫道反对!玄雨真人啪一抖拂尘,低喝道:诸位师兄弟,都不必争了!现在,我们在座总共十三名长老进行表决。如果有过四人赞成召开长老会议,便即时举行。反之,就由玄恕师弟继续审问林熠,定罪落!玄思真人微微冷笑,举起右手,说道:贫道赞成!玄定真人紧跟着举起手,然后他身边的长老也将手缓缓举起。

监视的弟子稍松了一口气,他们最担心的是林熠到处游荡,一旦进到屋子里,盯梢起来无疑方便许多,也轻松许多。

玄恕真人只觉心头怒shubaojie意勃然,冷冷道:“林熠,此时此地,你还想拒捕?”林熠朗声说道:“玄恕师叔,弟子是应楚凌宇十日之约回山受审,说明当日遭遇,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弟子无罪,更不该被拘禁在刑堂候审!”玄恕真人雪白的眉毛徐徐耸起,神情像霜一样冷,再次低喝道:“拿下!”两名道士得到玄恕真人的指示,阔步朝前抓向林熠双肩。

林熠怔怔凝望上善若水轩半晌,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会永远记得这个地方,即使死了,魂魄也会归来再看上一看。”释青衍包含世情沧桑的目光不敢再面迎林熠,说道:“我已经替你另准备了一些必需的物品,包括几张灵符和丹药。明天一早,让筝姐送给你。”林熠点了点头,收回目光,脸上露出笑容道:“您老人家不想再教我两手么?”释青衍一摇头,叹道:“你这小子,总不肯吃亏。你当老朽会敝帚自珍,吝啬将这点功夫教给你么?

短暂的沉吟后,林熠摇头道:“谢谢先生的好意。不过小侄想,还是等活着回来以后,给若蝶一个光明正大、风风光光的婚礼,也许更好。”

释青衍赞道:“举一能反三,贤侄的机智深得我心。”

林熠走入卧室。容若蝶歇息的闺房分里外两间,他挑开竹帘进到里屋,容若蝶正安静地睡在榻上,呼吸平缓,面色红润。

他的衣衫丝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心力的损耗异常惊人,眼眸里徐徐燃烧起诡异的血红光焰。尽管微小,但那种阴森狰厉的感觉,已足以教人不寒而栗。

金猿险些被楚凌宇打中,亦收了轻敌之心,凌空翻转从他头顶高高越过,稳稳回到林熠肩头,龇牙咧嘴狠狠盯着对方,喉咙里出“呼呼”怒shubaojie吼。

然而在这危机四伏的曹府,这些居然也成为奢侈的企望。

容若蝶摇头道:“起初我也不晓得这儿有一道乌金魔闸,只是看见供桌上的烛台摆放暗合‘困象’。我便稍加推演,冒险一试,果然应验。”

她小心翼翼将玲珑龟捧起,柔声道:“龟儿,龟儿,莫非你可以告诉我们答案?”轻轻把玲珑龟嵌入玉雕洞中,竟果真严丝合缝,宛若天成。

他心念急转,生出一个大胆念头,抱起容若蝶往角落里藏去,低声道:“蝶姑娘,事急从权,在下多有得罪了!”

林熠道:“是我疏忽了。”取出一枚璇光斗姆梭,夹在指缝间。甬道里亮起一蓬朦胧的紫色光华。

千钧一之际,从祝雪鱼双肩上掠过四道紫色精芒,两前两后分袭遗浆烈蛇的飞翼。正是林熠打出的璇光斗姆梭。

公揽月颔道:“不错!”虽然众人已有些心理准备,但听到公揽月亲口确认,却更增添了迷惑。

门外守候的十六名舞姬分作两排鱼贯而入,伴着音韵翩然起舞。罗裳轻扬,烛火生晕,举手投足无不美到极处。

林熠心头微微一动,隐约察觉到玉壁上的每一笔银钩铁划融会贯通,一气呵成,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这尊木像的左手执着羽扇,右手悬在半空,指尖捏着一颗白子。右下角上同样也摆放着一个装盛白色玉石棋子的竹罐。

林熠嘴角露出一缕轻快笑容道:“不过是在‘昊天阳钧符’中加入了六仪之变,牵一而动全身,也不见得有多玄妙,看我来破了你!”右手食指在符印的六个尖角上依次虚按,左手换作“破山印”,“砰”的按在符印中心。

两人如胶似漆,浑然没有想到洞外有人正妒火中烧,宛如一头负伤绝望的野兽苦忍蛰伏。

黑衣男子又一记焚金神掌隔挡,身形微微晃动。

月华如霜清冷照耀,那黑乎乎、皱巴巴的绸布上头,果然只有“洞玄石藏”四个小字。

麻奉秉当然不会就此信了石右寒之语,倘若这小子一无所求,何苦深更半夜跑到荒郊野外来吹风?何况松岗坟堆又非踏青野游之地。

他若能有林熠的一半修为,这突如其来的一鞭势必教丹鼎神君吃上大亏。

曹彬心里苦笑,太阴四煞拍着胸口愿意出头,应该是想趁机一吐胸中恶气,但这同根倾轧之事并无甚光彩,如让双方当面对质,中间还掺合着奉仙观,不但将家丑昭示于天下人,自己更不知该如何收场方为上策。

奉仙观弟子只觉眼前人影晃动,手中一轻,仙剑一柄接一柄不翼而飞,立时成了赤手空拳。

他一身缎袍,背后负剑,任马往前走自己却在打瞌睡,不疾不徐始终与镖队保持着十来丈的距离。

曹彬拼命抵抗,咬牙不答。尽管他屏住呼吸,但那毒瘴仿佛无孔不入,竟渗透过衣衫肌肤侵入体内。时间一久,丹田浊气渐沉,耳朵里响起嗡嗡怪鸣,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躯体更是麻木起来。

进了后花园,孙二先绕了一圈,确定园中再无别人才钻进假山洞。

进了观里,有数十名年轻道士在维护秩序,情形反而稍好一些。众人在大殿前的一株树下停住,各自大松了口气。寒冬腊月之际,许多人竟在揩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