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一个‘女’孩子长大,只需要对方的一个眼神而已。

他看着外面,径自说:“你家人的案子,我现在想要听一听。”

崔纯湛和王麟诚惶诚恐地跑来夔王府时,已经是即将天明的时刻了。

黄梓瑕都无语了:“你不会进来帮我一下?”她都在这生死关头了,他居然还在旁边袖手旁观,在月光下连发丝都没动一下,浑身沐浴着明月光华,飘飘‘欲’仙。

黄梓瑕愣了一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便慢慢跪下来,低声说:“小人听说,一鸟难栖二枝,一仆难‘侍’二主。茶树发芽后则难以挪移,橘树移到淮南便成枳树。小人蠢笨,怕是离开了夔王府后一时难以适应,反倒会冲撞贵人,犯下过错。”

“那就是自投罗网,必死无疑了。”李汭说。

因为寒冷,所以她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景物也不太分明,只有幻影一般的李舒白的面容,冷漠冰凉的神情。

他见她低头无语,只有浓黑的睫‘毛’在微微颤抖,抵死倔强的模样,不由得冷笑,说:“把你的左手伸出来。”

李舒白垂下眼睫,踩在她心口上的脚微微抬了起来。似乎是感觉到了她并不会武功,他的左手按在脖颈上微微游移了一下,确定对方的脖子柔软而娇嫩,没有喉结。

见她只拨着火不说话,几人也便回头各自聊天,说到大江南北千奇百怪的事情,众人更是口沫横飞,仿佛自己就在当场亲眼目睹似的。

“那你上次又是如何看出我的身份?”

“这个你不需要管。”他一句话便将所有话题停止,“你只需要好好地帮我将这张符纸背后的谜团揭发出来,你的任务就结束了。”

“那么,你直接一一查看你身边人的掌纹,不就可以查清一切了吗?”她还是不依不饶地问。

“没兴趣。”他头也不回地说,“因为,相比看别人掌纹,我还是比较喜欢看别人扮小宦官。”

所以,夔王府悲催的小宦官黄梓瑕——不,应该是杨崇古,跟着王爷二进宫,去大明宫蓬莱阁,参与夔王妃的遴选过程。

三月天气,没有阳光,御苑盛开的桃李也无法驱赶笼罩在宫中的‘阴’寒。

“真奇怪,明明是建在向阳高处的大明宫,为什么却似乎比城内还要更寒冷一点呢?”

李舒白听到黄梓瑕自言自语的嘟囔,在旁边瞥了她一眼,说:“因为这是内宫,是天底下最高贵的地方,也是整个王朝‘阴’谋最繁盛的地方。”

黄梓瑕看着下面的‘波’光,不做声了。因为,有些话有些人能说,有些人不能说。

此时他们正站在蓬莱殿的高台上,俯瞰着下面的太液池。猎猎的风中,整个太液池边的‘花’树一株株起伏,就如一片巨大的‘花’朵海洋,粉红娇白的‘波’‘浪’中簇拥着碧蓝的太液池。

“各家闺秀已经来了十之□□了,不如王爷进殿去看看她们在谈些什么?”黄梓瑕问。

李舒白的脸上似笑非笑,侧脸看了她一眼,问:“急什么?”

黄梓瑕只好按捺住自己那颗想看京城美‘女’的心,等着他发话。却听他问:“信物还好?”

“很好。”她打开怀中一直抱着的锦盒,看了一眼。全宫的人都在猜测,夔王爷给未来王妃的信物不知道是什么贵重金‘玉’或稀世珍宝,却不知她抱在怀中的,是一枝开得正到好处的牡丹绮琉璃。

黄梓瑕凝视着这朵娇‘艳’无匹的绯红牡丹,说:“今天早上我按照王爷的吩咐,守着它开放的那一刻剪下来。结果刘‘花’匠不明就里,跳脚咒骂我好一阵呢,说自己挖地道用文火木炭催了两个多月,终于才开出来这一朵牡丹,这朵‘花’一剪,稀世珍奇的绮琉璃今年算是没‘花’可看了。”

李舒白的‘唇’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说:“刘‘花’匠也算是有功之臣。”

“用牡丹‘花’作信物,王爷可真是风雅。”黄梓瑕又盖好盒子,捧在手里。看着李舒白脸上那种难得的愉快表情,她不由在心里暗暗想,好‘花’不常开,一时便凋谢,夔王李舒白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没想到这一层?估计只是因为,其他的信物可以妥善保存,以后若要反悔,再讨还信物时须不好看。

她抱着怀中牡丹,想着前几日见到的那张符咒,心里不由得深深同情起那个即将被选中为王妃的‘女’子来。

不多久皇后身边的‘女’官过来说,人数已齐,请王爷自便。

李舒白便示意黄梓瑕跟着她进内殿去。

本朝惯例,王爷择妃时,一般候选人皆为朝中重臣的‘女’儿或者世家大族的族‘女’,皆是身份高贵的‘女’子,所以自然并不会让人一一审视择选。择妃前,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也不会宣之以口,只在前殿设宴,王爷在后殿隔着屏风暗自察看,若有中意的,可告诉别人,那个闺秀便被请进后殿,受赐王爷亲手‘交’予的一件信物,问姓名和身份,也不说其他的,但一切便都定下了。

黄梓瑕随着李舒白便进了偏殿。只见重重帷幔垂在殿中,前后殿之间的隔‘门’关闭着,但上面有镂雕的吉祥图案,糊着银红的蝉翼纱,他在隔‘门’口可以清楚看见前殿所有人,但前殿的人却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他个大概。

大约是感觉到了他站在后面看着,各个闺秀的动作都有点不自然,唯有坐在皇后右手边的一个少‘女’,却从容自在,丝毫未有拘谨的模样。

黄梓瑕的目光落在王皇后身上。她穿着云霞纹饰的红衣,容颜极美,一双机敏而澄澈的凤眼微微上扬,顾盼间有一种仿佛从她体内透出的辉光,真正的容光照人。她是琅琊王家的第二个皇后,在姐姐去世之后被皇上宣召进宫,立为皇后。她的年纪应有二十五六岁,但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满堂的‘女’子,个个都是着意打扮,锦衣华服,如同‘花’朵一样簇拥在席上,然而却谁也无法夺走王皇后一丝一毫的光彩。黄梓瑕赞叹着,心想,三年前她入宫觐见皇后时,还只是个不懂得什么叫倾国倾城的小孩子,而现在年龄渐长,终于明白了,原来美人的魅力,竟然可以一至于斯。

而王皇后身边的少‘女’,应该就是她的族妹,名叫王若的那个琅琊王家的‘女’儿。王若和王皇后坐在一起,虽然是堂姊妹,却毫不相像。人如其名,王皇后名叫王芍,锦绣绯衣,如牡丹芍‘药’,贵不可言的华美,而王若今天一身藕荷‘色’襦裙,则相形之下如桃李芬芳,旖旎娇‘艳’,虽然终究不及王皇后的颜‘色’和气质,但毕竟年轻娇嫩,有一种天真‘浪’漫的可爱‘迷’人。

在这两人之外,其余的‘女’子虽然都不差,但相形之下俱是黯然失‘色’。黄梓瑕在人群中寻找到一个穿着湘妃‘色’月华裙的少‘女’,她双颊微丰,有一双杏仁般形状美好的眼睛,只是下巴总是微微扬着,显得气质出众,也因此使得身上有种天生的傲气——黄梓瑕心想,这位必定就是京中人人都说千方百计想要嫁给夔王的岐乐郡主了。如今宫中主事的是赵太妃,据说岐乐郡主还曾贿赂宫人让自己过去帮赵太妃抄经书,就为了让赵太妃将自己许配给夔王爷,可惜事情还是没成。

黄梓瑕心里正想着,却见李舒白已经招手示意‘女’官长龄过来,指了指王若,说:“就是她了。”

黄梓瑕都诧异了,这未免也太快了点,怎么选王妃这样的终身大事,他只扫了一眼就定下来了?但她也只能说:“王爷不再考虑一下吗?”

李舒白口气平淡:“不过是从一群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中,挑选一个与自己共度终生,需要考虑吗?”

“但能让王爷选择的‘女’子,必定有独特的地方。”

他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一扬,似乎在笑,眼中却毫无喜悦的模样,淡淡说:“没错,所有候选人中,她长得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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