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去过不少地方,我和你孙姨的孩子要是能找到的话,现在应该也跟你一般大。不过他是正月里的生日,你还得喊一声哥哪,呵呵……”孙叔是老来得子,三十多岁才刚有了儿子,可没想几岁就走丢了,再也没寻见。要不是因为儿子在京城丢的,带着几分希望才住在这儿不肯离开,要不然早就回老家种田去了。想起来心里又有几分难过,笑容都有点发苦了。

因为几件衣服下摆比较长,蒋东升干脆卷起来提着走的,这么看来看去也只能模糊瞧出来那是一团黑色的布料,看不真切。霍静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哦了一声笑道:“我知道了,是上回他们几个说要在舞会上穿的衣服是不是?等会儿你们可得穿好了下来给我们瞧瞧!”

夏阳想了想,道:“不急,这几天我先招人,咱们晚点再过去拿布料。∵∴”

“不是说他们是亲兄弟吗?模样是有点像,可是瞧着这位才多大啊,就能自己在外边置办房子了……啧啧,这房子可真大,得有十几间房吧?”有个新来的小兵帮着收拾完一间屋子里的东西,忍不住跟老兵嘀咕了一句。

贾六子原本是近郊的农民,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了大半辈子,没想到能平白得这么大一个四合院。他第一的反应不是喜,反而是忧。他叔伯爷爷家当年可就是被这宅子和古董害死的,虽说如今太平了,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抓起来批斗呢!贾六子拿到房子没敢吭声,生怕周围的人知道要“举报”他,他是怕了。

蒋东升伸手从里面翻了翻,找出一个纸条来,“哦,你不是没钱吗?我替你跟霍明他们借的。你看,我都给你写好了,上面写清楚了这都是夏阳一个人借的……”

蒋东升喜滋滋的接过夏阳的碗,慢条斯理的吃着,一抬眼就能瞧见夏阳在厨房里忙活。就那么点面粉,放在夏阳手里揉一会就成了劲道的面团,旁边的锅里已经煮好了水,带起些白雾似的水蒸气,蒋东升心里都暖了几分。

胖子顾辛美滋滋的道:“那太好了,我听宣传部的说今年可是要在大礼堂搞一个什么舞会,就定在2月初,要跳交谊舞呢!”

夏阳微微皱眉,他模糊记得蒋东升最困难的时候,曾经还把他放到霍明那边住了段日子,这么算起来,霍明应该是蒋东升的损友。∵∴两人瞧着明里不合,没准儿暗地里还有生意往来,合伙坑人,照着这二位的阴损劲儿,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蒋夫人点点头,“也是,你从小跟着老爷子,对小时候的事儿都记不清了也是应该的。”她理了理头发,从蒋东升身边走过,“不过以后我们都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你慢慢想,我先去买些家具,稍后让人送过来。”

蒋宏:“也不一定非得在那边过年,慢慢来吧。”

“严宇是去年你踢球的时候不小心把他的腿铲断了,你不敢说,就求蒋东升说喊他哥哥,然后让他带去看的医生。顾辛是跟你抢东西起了争执,你喊蒋东升来打了人家一顿,甘越是你同学,你们在学校里躲起来偷偷抽烟,被老师抓住了,最后你说你有个哥哥叫蒋东升他可以替你们背黑锅……”夏阳半垂着眼睛,把过去蒋东升干的那些缺德事儿一股脑都按在了蒋易安身上。

蒋宏黑着脸,呵斥蒋易安道:“还不快进来!”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瞪了紧跟上来的蒋易安,指了指缩在墙角里的夏阳,“你就自己上来了,啊?你一个大小伙子欺负一个小孩,你还有脸了,还不快把那孩子抱到屋里,让你妈给他抹点药!混账东西!”

没一会,方老的学生抓药回来了,他把那些包好的中药和详细的熬药说明都递给蒋东升,笑道:“喏,蒋医生已经付过药费了,药引子我们这没有,你回去自己找吧,记得按照说明上来熬药啊。”

蒋东升眨了眨眼,好半天才想明白夏阳说的不老实是怎么回事。他也没放开夏阳,依旧保持着搂抱的姿势,只是抓着夏阳的手顺便又揉了揉人家的小手腕儿,笑道:“你还知道这个?我当你不懂事呢。”

夏阳看着这一桌子,肚子也咕咕叫起来,坐下先盛了一碗饭。∵∴

夏阳他爸使劲吸了一大口烟,苦涩辛辣的味道顺着气管滑下让他咳嗽了几声,眼泪都要呛出来。

夏阳吸了一口气,转身把钱和粮票塞到他妈妈手里,“妈,这些你收好了。”

夏妈妈声音温柔但是也说的坚定,“听话,你们一人一件。∵∴出门了,就是大人了,得有件体面的衣服呢。”

蒋东升很是兴奋,但是他完全忘了自己把夏阳姥爷家的地址告诉了顾白蕊,夏阳是身体不好,不能常出来跑动,但是顾白蕊那是谁啊?顾白蕊那绝对是巾帼英雄,她完全可以自己去找夏阳啊!

那年头倒卖粮票的价格是粮食的两倍,被工商执法的人抓到不但没收还得被关起来,后果严重。夏阳翻看了一下,里面竟然还有点布票,“你又出去倒腾票了?”

夏阳听不清楚,但是能感觉到自己又被温暖的棉被包裹起来,身上赤裸的部分被遮盖住,这让他有了几分安全感,渐渐不再挣扎了。没一会,药劲上来了,也就老老实实的陷入沉睡。

夏阳嘴角也弯了下,十几年前记忆中的场景重新浮现,不论人,只论事,他还是有些怀念的。

夏阳吃了人家的东西,此刻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对顾白蕊道:“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们村谁还有种了葵花籽的,你去收来,我都要了。价格不能跟你们的一样了,你一角五分收过来,我两角买吧,白蕊姐你赚个差价,好不好?”

顾白蕊的葵花籽比顾大娘的要多的多,满满当当的在后面的小屋里堆了小半个房间,看的夏阳都惊讶起来。∵∴随意挑出一盘葵花,从上面掰下一个籽儿嗑开,里面的种粒饱满,嚼着很香。

夏阳站在那里深呼吸好几下,才吆喝一声:“卖——瓜子了啊——”

夏阳闷不吭声的把钱揣进兜里,他手头上凑了整一百元钱,蒋东升这家伙到底还是横插了一脚,他们中间的糊涂账算也算不清。∵∴

蒋东升揉了揉肚子,有点不好意思,但看着夏阳一直举着不放,也就拿过来吃了,就是脸上有点红。

陈书青欲言又止,默默的看了夏阳一会,叹了口气也翻身睡了。∵∴

“喂,夏阳,你再抱紧点,前面还有一个大坑啊!”

夏阳用冷水拍了拍脸,深深的嘘了一口,暗中提醒自己不能跟蒋东升再有这样的亲昵,他乐意当蒋东升平起平坐的好兄弟,好哥们,但实在不愿再被蒋东升养在金丝编造的舒适笼子里。

蒋东升眼睛亮了一下,可是紧接着又有些吞吐,“阿姨,我也说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她叫苏荷。不过她是我的一个亲戚,长得应该跟我有些相似吧?唔,大概有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她还有两条大辫子……”蒋东升努力的比划了一下,“又黑又亮的,笑起来也很和气,我想应该很和气,大家都说她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

煤油灯的玻璃盖子烧得有些发乌了,那豆大的一点昏黄亮光跳跃不定,映衬在蒋东升那张少年生涩的脸孔上一时有些看不清晰了。

夏妈妈瞧着他们兄弟互相扶持,心里高兴,放下手里的俄语书轻声问道:“阳阳,你姥爷过的怎么样?腿还疼吗?”

夏阳毕竟是大病初愈,他胃口小,吃不下多少,倒是有大半碗面条进了夏志飞肚子里。夏阳怕传染,但是瞧着弟弟吃的香甜,又不忍心拦着,这年头能吃点汤面也算改善生活了。他记得弟弟打小儿身体健壮,像个小老虎一样精力旺盛,倒也没有被他影响过半分。

夏阳不屑跟他说话,只在唇角挑了一个冷笑。

霍明一看她这架势就头疼,“不许哭啊,羊羊你刚才怎么跟你妈保证的啊,要是哭了就自己回家,我可不带你玩儿。”

“羊羊?”蒋东升仔细看了那小姑娘一眼,“不是你姑姑家的那个吧?”

霍明点了点头,都无奈了,“就是她啊,今天晚上非闹着要跟来,我姑姑也被折腾的不行,干脆就让我给带来了。这一路拽的我衣服都变形了……”

霍明的姑姑嫁到了卓家,卓家的老爷子可是现在推行改革的一号人物,最疼的就是这个宝贝小孙女,亲自给取了小名叫羊羊,论起来羊羊要喊霍明一声大表哥,这可是实打实的亲戚。

小姑娘身份金贵,霍明也惹不起,她这边使劲拽着衣服不撒手,霍明也只得带了她来玩一会。不过刚来就后悔了,小姑娘在熟人面前还放的开,可一瞧见这么多人,顿时就害羞了,在后面不出来不说,还试图把自己藏到霍明那黑呢子大衣里。

霍明那衣服多合身,多漂亮啊,被这么一扯算是一点都瞧不出好看了,可你要是跟人小姑娘一说,她就泪眼汪汪的看着你大有哭给你看的架势,给霍明窝囊的够呛。

霍明拉过小姑娘的手,扯着蒋东升就要走,“快快,夏阳在哪儿呢?他跟羊羊差不多大,让他们一块玩儿去,我算是受够了!”

蒋东升不乐意了,“夏阳今年过了生日就十四了,比她大多了好吧?什么叫他们俩差不多啊!”

霍明是真看够孩子了,上去凑近乎道:“起码名字差不多啊,我瞧着他俩肯定有缘分,你看啊,你家的阳阳,我家的羊羊,对吧……”

“谁跟你对啊!”

蒋东升伸手想挣开他,却被霍明死皮赖脸的拖着往前走,连哄带劝的让蒋东升带他去找了夏阳。∵∴到了之后霍明就哀求夏阳帮忙照看小孩,“小夏,算哥求你帮个忙了,我一会还有点事儿,你在这陪着羊羊玩儿会行不行?”

夏阳自己坐在那也拒绝了好几拨人了,来请他跳舞的有男也有女,大部分还都认错了他的性别,这会儿脸上还有点绷着。他看了一眼跟在霍明后面的小姑娘,点了点头,道:“好。”

蒋东升也要跟着留下,眼瞅着就要挨着夏阳坐下了,被霍明勾着脖子带走了。霍明小声嘀咕道:“你坐下干吗,快跟我去见姑父他们去,一会套套他们的口风,不是说年后要去香江弄一笔么……”

他们走的远了,也听不清说些什么,霍明留下的那个小姑娘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家大表哥走远了,想追又不敢去追。小姑娘一下没了亲人在身边,老老实实的坐着,一碰上不认识的人凑过来就立刻往夏阳那边躲,瞧着又快哭了。

夏阳看着她直揉眼睛,心软了下,让出了自己的半个座位道:“你要不要跟我挤一挤?”

小姑娘含着眼泪立刻就扑到夏阳怀里去了,揪着夏阳的衣服坐到他怀里,这么会功夫眼圈儿都红了,抽抽搭搭的看着可怜,“我、我大表哥不要我了,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