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了蕙娘一眼,轻轻一咬牙,“要比咱们只是在京城打转,是要强上一些的。”

要说她有什么差事的话这段时间理嫁妆就成了她的差事虽说当时已经尽量精简但焦清蕙是什么人随手一收拾大箱子那是数以百计立雪院地方本来不大实在是塞得放不下了可要新开辟一个院子来看似乎又没这个道理只好把一大部分放到香山权仲白的园子里去到现在蕙娘看见东西厢房里满满当当的箱子就头疼她和权仲白打商量这样你连平时读书写字的地方都没有了不如把我平时用不上的那些放到香山院子里也好看一点别和个货栈似的进来就都是箱子

“病情如军情,”权仲白随口说,“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上回开的方子吃过几次了?这回除了把自己脱光,还有什么异样的征兆没有?”

今早绿松没当值,是石英在身边伺候——也是她在蕙娘身边,总有三分诚惶诚恐,蕙娘才稍微一放脸,她就有几分畏畏缩缩的,“您尝尝这个——小薄沙铫儿熬的粥,家里带的米,这酱菜是前儿姑爷从六必居里买的——见您爱吃甘露,我们昨儿赶着又买了些预备着……”

“我知道你的意思。”大少夫人也有点无奈,更多的还是感动:自己陪嫁虽多,可会这么掏心挖肺帮着考虑的,也只有小福寿,再有自己身边几个贴心的大丫环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幽怨地望了门帘一眼,终究是将心里话吐出了一星半点。“其实你这担心的,都不是什么大事……真正这事儿坏在哪了,你是还没看明白。”

蕙娘这时,就是再说好话也都无用了,她索性不发一语——确实也是饿得有些晕眩了,权仲白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今儿祖母这里居然没有点心。∵∴”

蕙娘从镜子里瞅了他一眼,笑微微地道,“咦,姑爷倒是挺明白公主是怎么打扮的么。”

她用了三分力,虽一手钳制两手,很是使不上力,可料权仲白也不会同她比试力气,不然,他还能给她制造更多的阻碍。∵∴蕙娘见他俊容涌起一阵潮红,神色又添了几分恼火,薄唇一开又要说话,不禁头大如斗,好在衣纽也都开了,她便忙不迭直起腰来,往后稍退了退让出了一点空间,便从衣襟里伸进手去,一边埋怨,“也就是你,睡袍还穿连身直缀……”

“以后……”她清了清嗓子。“以后,你就是家里的大女儿了,什么事都更上点心,多看少说,凡事爀争闲气,一定听祖父的话,老人家不会害你的。知道了?”

“看什么。”莲娘红了脸,她瞟了蕙娘一眼,究竟也不敢继续往下说了,只是压低了嗓门道。“蕙姐姐,你可别说,你这一向风头这么盛,我们知道的,明白这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可不知道的人,心里还不知道怎么记恨你呢。有的人恰好也就是今年要办喜事,她夫婿门第虽也不低,可同权二公子来比,那就不知差到哪儿去了。尤其您前儿被赏了三品穿戴,这可不又是难得的殊荣?她免不得又要犯红眼病了。”

听他口气,这批价值少说也有三四千两的大宗陈皮,肯定是要用作义诊之用了。可张管事一点都没有不舍,他倒还松了口气:能把祖宗平平安安地哄上海船,别说三四千两,就是一二万,那都是值得的。就为了他负气下广州的事,宫里是见天地来人,老爷夫人面上不说,心里压了多少事情,那真是谁都说不清楚……

蕙娘眼皮一跳,“昌盛隆那边,您派人查问过了没有?”

蕙娘稍微一歇手,还没说话呢,老人家又轻轻叩了叩桌面,“怎么不动了呢?”

“定下来也没有多久。”四太太犹豫了一下。“按理,应当是你祖父告诉你的,我也不好多嘴……不过,既然都传到她那里去了,可见消息已经走漏,也就不瞒着你了——你祖父预备把宜春票号的份子,给你陪嫁过权家去。”

云母的眉头不禁蹙得更紧了:十三姑娘对花月山房,那是没得说了。能开口提点到十分,决不会只把话说到九分。听她意思,这件事即使以她的身份,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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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头一看,才一见来人,她就一下坐直了身子,将那份含着矜贵,也含着辛酸的闲情逸致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你怎么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蕙娘才敷衍过孔雀,五姨娘同胡养娘一道,已是抱着焦子乔来自雨堂做了。

从云母的表情来看,焦令文恐怕刚才还在里屋呢,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她还真从里屋跑没影了。蕙娘啼笑皆非,拎着裙子,也不要云母跟随了,自己从边门出去,忍着喷嚏左右一望——便见到一角红裙,慌慌张张地消失在了一角繁茂的桃花之中。

“造价这么贵,白空着也是可惜。”她说。“先让文娘住两年吧,等文娘出了门,那就随乔哥怎么折腾了。”

政务上的事,老爷子有成群幕僚帮办,还?p

在这点上,蕙娘对嫡母是有些意见的,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关切地问三姨娘,“最近太和坞的人,没有给你气受吧?”

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蕙娘也立刻为自己罩上了一张由严霜做成的面具。

四太太细细地审视了蕙娘几眼,她放下心来,却又不无失落:蕙娘性子,她是了解的,会这么说,肯定是没有主动向老人家告状。老人家这是太疼她了,连一点委屈都舍不得她受,唯恐自雨堂在焦家地位降低,孙女儿心里就过不去了。

“不说子乔,就是您退下来之后,不管是回老家还是在京里。”蕙娘说。“有权家照看着,也比指望何家要强得多。”

老太爷每年年节都是最忙的时候,只在去年正月里罕见地闲了一段时间,今年,焦家要比往常都更热闹得多。他有限一点时间,不是和幕僚商议,就是同门生们说心事话,蕙娘也有小半个月没和爷爷照面了。不过,热闹将完,不但春酒到了尾声,从京畿一地赶来的官员们也都要?p

一个名工巧匠精制的金玉海棠如意锁,一方前朝僖宗亲手打造,机关重重的紫檀木盒,终于换了一壶新鲜的好茶,蕙娘虽然不大想吃喝太和坞里的物事,但也不能不给五姨娘面子,她轻轻地含了一口茶水,品过并无一丝异味,这才慢慢地咽了下去。“的确不值得什么,子乔喜欢,给他就是了。以后这家里的东西,还不都是他的?我们这几个姐妹出嫁之后,还得指着他支撑娘家门户呢。”

清蕙才要开口,望了母亲一眼,却又改了主意。∵∴

不过,权家也不是谁都有这个面子的,即使换作长子伯红,能否请动这一宫人也不好说。四太太环视一圈,心里早打起了算盘,面上却显得很吃惊、很谦虚。“不是我妄自菲薄,蕙娘条件是不错,可要配国公府的宝贝仲白,恐怕还差了那么一截吧——”

焦子乔没来请安,或者的确是因为昨天没有睡好,但没有睡好,是否因为缠着五姨娘要蜜橘吃,那就实实在在,的确是未解之谜了。四太太看来丝毫都不介意自己屋里的下人被老太爷打发出去,五姨娘一击不中,也就不再纠缠,“他小孩子一个,可别惯着他了。大过年,打墙动土的从浙江送,可是份人情,就为了他贪嘴,那可不值当……”

是啊,五姨娘又有什么动机一定要她的命呢。焦家家?p

——竟是只听清蕙的语气,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简州猫远在四川,从宋代一路红到如今,真正血统纯正的一对公母,价值何止千金,莲娘熟知清蕙有一个院子养的都是各种驯熟了的猫狗鸟儿,供她无聊时取乐的,里头全是真正名种的猫狗。她也是爱猫之人,只拉不下脸来讨要,现在蕙娘主动给预备了一对,哪有不欢喜的道理。也就不再同清蕙说这尴尴尬尬的婚事,转而笑道,“好姐姐,我真没白和你好!石家的翠姐姐,有了一头鞭打绣球,就宝贝得什么似的——我也不说,下回她到我家来,我再给她看看我的那一对猫儿。”

她拎起裙摆,借着老太爷的香火,也燃起了一把香。从曾祖、曾祖母开始,祖母、大伯、二伯、三伯、父亲……一并大伯母、二伯母、三伯母,再往下,堂哥堂姐、亲哥亲姐……这么一轮香插下来,起起落落的,可不是什么轻省活计,清蕙却从头到尾,每一根香都插得很认真。∵∴

其实,按从前本心来说,蕙娘还真不想管。∵∴不几个月,她就要说亲出嫁了。子乔年纪那样小,等他长到能给自己撑腰的年纪,她孩子都不知生了几个了。指望娘家,实在是无从指望,既然如此,亲近不亲近,又何必多在乎?这些势利嘴脸,还掀不起她的逆鳞。

蕙娘、文娘虽是庶女,但焦家上下熙和,姨娘们老实,焦太太也是个慈和人,清蕙从小到大都是她贴身在带,两人同亲母女也差不了多少。蕙娘在焦太太跟前,口气都娇起来。“我一早也等她呢,挑耳环都挑了半天,谁知她脾气倔,昨儿我说她几句,她就不过来了。”

她穿得厚,一身锦缎扛得住,文娘却只在缎袄外披了一件薄薄的漳绒披风,原来走动着还不觉得,眼下一停步,北风再一吹,这娇嫩的皮肉,如何捱得住沁骨的寒意。咬着牙死死地顶了一会,到底还是受不了苦,连声音都发了颤。“姐!”

“这是硬红吧!”吏部尚家的秦英娘一直未曾开口,此时倒是一句话就道破深浅,“这样大小的硬红,比软红不知难得多少,是从西边过来的?”

到底是少奶奶,几句话就说得杨太太雨后天霁,“知道你是双身子,不是焦家的事,也不请你过来。这一次焦家很给面子,虽说老太爷估计还是请不动的,但四太太不但应了过来,还说会带上两位千金。帖子一送到,老爷那里就送了口信过来,千叮万嘱,要我一定要好生招待,万不能令三位贵客受了委屈。”

“本来是不想来的。”权瑞雨答得很真诚,“可想蹭着您们吃小厨房的花素,我不就来了么。”

太夫人私底下对着孙女,严厉里就带了三分的疼爱,“你这不诚心的素,吃得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了也没效验。”

说着,还是让孙女在身边坐下,添了碗筷,又吩咐权夫人,“你也坐着一起吃吧。”

又问雨娘,“在立雪院玩得怎么样?”

“挺开心的。”瑞雨直言不讳。“就是中午饭吃得不开心,一个口味实在不大好,大师傅也不知怎么着了,平时送到鸀云院的可不是这样……我吃着没味儿,还有一个,二哥回来了,老考我学问……”

她小嘴一翘一翘的,看来,是真有点委屈,“次次见面都考学,二哥尽会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