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辆黑色悍马嘎地一声停在咖啡馆门前,走下来三个趾高气昂的家伙。当先一人黑西服黑衬衣黑领带,气度倨傲,他身后两人则是黑西服白衬衣黑领带,像两个马仔般分立左右,黑衣人四周扫了一眼,望到我们这儿,目光像凝固了一般,再不能他移,怨毒地盯着我,像我搞过他老婆似的。我望了他两眼,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结过粱子。

那么,我们该仿什么车好呢?

这个死老胡,真是好心帮倒忙。我爬起来要把手机夺回来,曲丽媛居高临下地斥道,你们这帮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流氓?

我突然向曲丽媛一指,口齿不清地说,不是我,是她,是她。

我说,曲大主任,别开玩笑了,我困死了,你让我睡觉吧。

老胡说,要真想游,我知道有一地儿,在厂区东边的罐头岭下面,那儿有一片沙滩,沙子又白又细,跟面粉似的,并且沙滩上一块石头都没有,我们去年去过几次,不错。

她说,这是苏格兰风笛裙,本来就是男人穿的,我觉得好玩才买,还一次都没穿过呢,你不要不识好歹。

刘泽民见老板正端坐在主席台上看文件,低着头慌里慌张地往里走,我想他一定巴不得自己变成一只老鼠,趁老板没注意到,哧溜一声钻到第一排坐好。但是,就算他会72变,也只能变成一只脑满肠肥的猪,变不成老鼠。老板抬眼一望,见到快步疾行的刘泽民,轻喊了一声,刘泽民,你给我站住,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以为走得快就不用罚款了?

那厮接过竹杆继续大踏步前行,把“血债血还”四字喊得震天动地。游行队伍受了他的感染,纷纷抛弃已声嘶力哑晏旗熄火的老杨,转而追随他,几千人的游行方阵跟着他一起狮子吼,声音汇聚,有如奔雷乍现,震得两旁的柳叶哗啦哗啦地直落。成千上万的人在他的带领下,杀气腾腾地往美国大使馆扑去。

我飞快地干完这一切,跑过去拉老胡和骡子躲在前面的一栋空着的别墅后面。老胡说,你搞什么鬼?骡子心领神会地贼笑,我笑而不答,说,等着瞧好了。

鱼贩子跑过来在我耳边低语道,瑞子,你小子长进了啊,出来游行都能嗅到蜜,怎不帮我也嗅一个?我踢了他一脚,让他滚。

车子开出500米,我立马喊停,说,等等,我给老胡打电话。我掏出电话,电话通了,但没人接。爆牙胜立即拨打骡子的,情况同样如此。我心里一下毛了,对小贱人说,你自己先回公司,我们要下车!

汽车经过一个灯火辉煌的地方,那地儿人头攒动,我猜想可能是一个深夜外出的白人不幸被游行队伍截了下来,被当做肇事的美国飞行员来群殴。我们下了车,奔过去一看,原来是某饮料厂家在免费派送新上市的矿泉水,以示支持游行,声讨美国霸权主义云云,连“抵制美货,国货当自强”的口号都喊起来了,真行。

得胜说,这可是百棍啊,林志玲李嘉欣来了也就这个分数。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只能落得个瞎折腾。兄弟们,看我的了。说完拿起酒瓶,又要扮演耶律阿骨打。老胡连忙伸手把他按住,嘴角一勾,示意他看魔女那边。

看样子寡人今晚又要饮恨欢场了,我决定化悲痛为食欲,对几盘零食猛下毒手。我正把头埋在果盘里饕餮大食,吃得下巴脖子都汁水淋漓,爆牙胜不知好歹,猛地一拍我的肩膀,我以为他要跟我抢吃,愤怒地咬着硕大一块西瓜抬起头来,却看见一个大美女像只波斯猫一样轻盈优雅地从跟前走过,坐在刚刚离开的两个断臂那张桌子上。那俩断臂估计投奔怒海,殉情去了,我们也乐得耳根清净,免受啼哭之扰。

嗨曲停了之后,大厅里缓缓地响起响起王菲的《开到酴醾》,歌声空灵,穿透人心,越窗而出,直上云霄。

蝴蝶:早就听说咱们公司有个地下组织叫什么“天涯国”,今天可算是叫本小姐大开眼界了。我看啊,你们干脆改名叫色狼帮好了,一个个看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除了“软”和几个姓陆的同志。

老胡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兜圈,我高涨的欲望已被折腾得昏昏欲睡,恍惚之间,感到自己御风而上,变成那只睡在风中的鸟。那只鸟一辈子只可以落地一次,那次,就是它死的时候。爆牙胜大叫一声,看,那有个新开的酒吧,看样子还不错。把我从半空中震落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我正琢磨谁啊,这么烦人,抬头一看,阎大妈推开门像座泰山似的压过来,我立即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练闭气大法,盼她说完话快走,别污染我办公室里的空气。阎大妈像我欠她八百吊似的扔过来一个本本,给我过目。那是上个月上网违纪情况的统计表。

爆牙胜大献殷勤地说,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小贱人正好恭敬不如从命,别看她娇滴滴的样子,坐下来像是交待开场白似的说了一句,两天没吃过米了,饿死老娘了,然后就开始大吃起来,瞬间消灭了那个双份的萝卜炖羊肉。

我用力向两边一推,狼狈地挤出了电梯。电梯里那厮双手交叉在胸,一双狐狸眼目不斜视地望着天花板,脸上似笑非笑,在装老佛爷。正当我犹豫要不要冲进去再跟丫死掐的时候,电梯门缓缓合上了。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我似乎看见那小贱人左手叉腰、右手朝我做了个“v”字手势,脸上表情得意之极。用老胡的话来说,有些人天生欠揍,还有些人天生欠干。我捏着拳头恨恨地想,这小贱人两者都欠。

第二天早上到了佛山,我找到接收那家破产公司的老板,基于债权和债务同时接收的原则,那人自知理亏,也没有赖账,但来来去去就一句话,要钱没有,有本事,你就告去。

第三个女朋友是广西桂林的。此女一反南蛮矮小黑瘦的固有形象,长得高大白皙,对人也温柔体贴,就是特粘人,老胡所有的业余时间全被霸占。老胡读书的时候是个视篮球为生命,视爱情如氧气的理想主义者,如果连打篮球的时间都被剥夺了,那还不如缺氧而死算了。老胡和那女孩说分手的时候,女孩哭得犹如自来水管爆裂,眼泪能把漓江水平面往上抬三米。

老胡混若无事地擦净嘴角的血迹,点了一根七星,递了一根给我,对我说,聪明人为了理想而屈辱地活着,这比图一时之快轰轰烈烈地死掉有价值得多。你貌似壮烈地挂了,他们会烧十万头的爆竹为你送行。你像一条狗一样活着,他们却如鲠在喉寝寐不安。你不应该做一条大吠大叫冲过去跟他们拼命的狗,而应该做一匹积蓄力量伺机而动的狼。因为,狼的沉默永远比狗的狂吠更可怕。

我脸一红,尴尬地说,江总,我在背一句诗,那句诗是这样的: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他说,没了,没了,全没了。

现在,我周身盔甲,刀枪不入,唯一的罩门是我心中的柔情。

送走曲丽媛这尊瘟神,我们三个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没想到,我的新车首次试航就出师未捷身先死,光荣报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