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伊典:陛下,我听食堂的说,今天中午有萝卜炖羊肉这是财务部的会计,安徽来的一个小可爱,叫李璐,两年来对寡人深情不改,但由于身材过于袖珍,寡人一直打算把她许配给骡子,未遂。

一辆枣红色的路虎揽胜从后面追上来,和我们平行行驶了大约3秒钟,驾车的是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她居高临下地瞟了我们一眼,还没等我们看清楚她的样子,揽胜突然加速,像一座快速移动的城堡瞬间离去。公司里连一个蚊子是公是母恐怕都有登记,这辆没上牌照的新车多半是老板给哪个小蜜新买的。望着绝尘而去的揽胜,我们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爆牙胜说,老胡,不管什么队伍,你把丫硬啃下来就完了。

我笑说,别等电梯了,走吧,这里已经到四楼了,走下去吧。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外面的大开间办公室里,十几号人全都直挺挺地睡在办公桌上,鼾声此起彼伏,壮观如爱乐乐团在奏维瓦尔第的《四季》。

阎丹丹拿起毛巾帮我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大汗呐,从昨晚到现在流个不停,跟自来水似的。你既没有乔峰的内力,又没有段誉的排酒功夫,就不要硬撑嘛,要是喝出人命来怎么办?

老胡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我微微颔首,眼中有股以我为荣的赞许,然后伸出他的右手,骡子见状也伸出了他的手,接着是爆牙胜,他们三个都望着我,从他们的眼中,我看到了力量和希望。我点点头,也把手叠了上去,四只手掌紧紧地握在一起。

原本满面春风的何学善一听,面色一阵青一阵紫,多家媒体的摄影记者对着他一通狂拍。

爆牙胜说,你玩不过别人就想用拳头来解决问题,你把人打了之后是可以扬长而去,但你觉得这样有劲吗?你这样做他们只会更加瞧不起你,笑话你,你出局了,你只剩下烂命一条,你跟一个街头流氓没有任何区别!

我坐上阎丹丹那辆黄色的莲花,她像参加fi大奖赛,我还没系好安全带,跑车已经腾云驾雾地来到了行政大楼地下停车场。她说,别走大堂了,坐董事长的电梯吧,这样快,你可别说出去,不然我会挨骂的。

罗梓,绰号骡子,湖南人,年22,身长不详,待考他硬说他有165,据我们目测,顶多158,本硕连读毕业于北科大少年班,农大生物学博士。该博士严重缺乏生活自理能力,以尿床为己任,经常被老大胡雍伟罚洗厕所。北升四杰技术总监,《枪挑中国》最大受害人。

2000多年前的商鞅为了帮助秦孝公完成他的雄图霸业,手执《强国九论》在秦孝公面前慷慨陈词唾沫横飞;无独有偶,几十年之后的无名小卒李斯为了出位,冒着杀头的危险闯进秦王嬴政的宫殿,为赢得嬴政的信任,赤身裸体地站在雪地里向素未谋面的嬴政纵论“六王毕、四海一”的霸术,舌灿莲花口水飞溅。历史真他妈的是惊人的相似,此刻,我从裤兜里拿出两张云海日报一一展开来,胸有成竹地对老板说,大后天,全国人大委员长和发改委要到云海市指导工作。另外,何学善今天起担任副市长、市委常委,一个月后要兼任统战部长。全国人大委员长以及国家发改委要和云海市政府签署北部湾120个亿的基础建设责任书,新闻发布会将在香格里拉大酒店举行,届时市委常委都会出席,省和云海市电视台都会作现场报道。还有,听说,这次中纪委也来人了,如果我们公司派人当场发难,多家媒体现场曝光,姓何的就是想赖也赖不掉。

聪明人为了理想而屈辱地活着,这比图一时之快轰轰烈烈地死掉有价值得多。你貌似壮烈地死掉,敌人会烧十万头的爆竹为你送行,你像一条狗一样活着,敌人却如鲠在喉寝寐不安。你不应该做一条大吠大叫冲过去跟敌人拼命的狗,而应该做一匹积蓄力量伺机而动的狼。因为,狼的沉默永远比狗的狂吠更可怕。

我们出来喝酒本来是想把痛苦溺死,但这狗日的却学会了游泳,并且还是自由泳。

一个操广东口音的dj走上台,敲了两记鼓,对着麦克风说,下面,有请我们的黄泉妖姬上台,大家掌声欢迎。掌声过后,一阵妖风吹过,一束强光射向舞台,七个穿着暴露的妙龄少女在翻滚的烟雾中粉墨登场。她们脸上涂着蓝青色的眼影,黑色的唇彩,惨白的底粉,指甲上还涂着五颜六色的指甲油,一个个都披散着头发,活像七个刚才盘丝洞里爬出来的妖精。七个女妖上身一件肚兜,下身一件短得不能再短的短裤,脚蹬黑色反光皮靴。女妖们每人抱着一根钢管,施展各种妖术,但见雪白的大腿上下翻飞,丰满的胸脯左右晃动,嘴里还哼哈不停,公然卖春。灯光遽然熄灭,音乐霎时间停止,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漆黑一片。黑暗只维持了三秒钟,音乐再次响起的时候,随着光束的指引,我们再次望向舞台,七个女妖已把肚兜脱去,每人的乳房上面只贴着一片胸贴,身体晃动之际,峰峦起伏,波涛汹涌。

灯光在烟雾中来回穿逡,嗨曲震耳欲聋,台上妖孽横行,台下群魔乱舞,简直是个人间地狱。我们看得血脉贲张,鼻血直流。我真担心妖女们把胸贴给抖掉了,如果连胸贴也没了,我们一定会七窍喷血,就是马上叫救护车恐怕也来不及了。幸好七个妖女很快隐退,我们才没有喋血酒吧。

嗨曲停了之后,大厅里缓缓地响起响起王菲的《开到酴醾》,歌声空灵,穿透人心,越窗而出,直上云霄。

老胡说,知不知道这首歌的歌词谁写的?

骡子说,林夕。

老胡点点头,说,我开始注意林夕是因为有一天听到黄耀明的那首《暗涌》: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第一句就写得无限沧桑。

骡子说,你知道为什么他的歌词写得好吗?因为他是个同性恋。同性恋者的感情因为很难得到社会的认可和对方的回应,纵然爱得刻骨铭心也只能九曲回肠,用情至深却可能错寄相思,最后只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一生悲苦。天才总是在苦难中成长,许多才华横溢的艺术家都是同性恋者,培根、王尔德、普鲁斯特、柴可夫斯基、范思哲、哥哥,亚历山大大帝,更是一个伟大的同性恋者。

老胡听了,高兴得直拍骡子的肩膀,说,说得好,说得好。骡子啊,和你同居两年多,现在才发现你这个博士真是没白读啊!所谓千金易得,知音难觅。来,咱俩干一杯!激动得像钟子期邂逅俞伯牙,高山流水遇知音一般。

爆牙胜说,只怕到了最后弦断琴焚,阴阳相隔啊。

老胡骂道,你这乌鸦嘴,给我闭上。

没想到,爆牙胜那句“弦断琴焚,阴阳相隔”一语成谶。后来,每当我想起这个情景,才悟出这个典故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发觉冥冥中自有天意,这一切原是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