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找姑娘,是想要……想要姑娘下嫁于在下。”

但她转念一想,车夫并没有受伤,还从头到尾经历了整件事情,想来回去禀报时应该会向他解释清楚。如此一来,她心里也就放下了一头。

“有何要事?”他淡淡地问道。

刚才暗地里的那只冷箭应该就是他放的,而现在又来这么一手,分明就是暗的不行来明的,一击不中便不顾一切地再次攻之。

她这次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是惩罚墨意,但到头来受罪的却是自己。

而这也在她清越灵动的气质之中,更是平添了一份淡淡的慵懒之感。使得她整个人好似一朵初绽的睡莲,不蔓亦不枝,清丽隽永之中又带着一丝懒懒的小小妩媚,高贵典雅,却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极为引人注目。

按理说,在古代像除非居这样高档次的宅子,怎么着也应该是雕梁无数,屋影幢撞,房间鳞次栉比地挤挤挨挨蔚然成片,让人横生一种圈地运动的感觉。又哪里会如眼前这般简单清寡?

墨意没想到她会接着说出这样近似于胡搅蛮缠的话,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哦,”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后决定继续被打断的课程。她看了看教案,举出了几个例子:“无理数中,除了那些特殊的超越数,比如圆周率π啊,自然对数的底数e等等,其余的主要就是那些开不尽的数了――对了,你能举一些开不尽的数的实际例子吗?”

不过,他终是不甘心,只好咬了咬牙道:“有价值者为贵,无价值者为贱。”

她此时已经隐隐知道吴管家其实是很有地位的,据说除了墨意和他的祖母以外,府中没有人敢去支使他。但是现如今他亲自来传话,足见墨意是非常诚恳地来向她解释的。所以,对于墨意的迟到,她一点都没生气。反而,还十分理解地决定在这里等着他。

“哦,原来如此啊,”金氏笑得一脸慈祥,“不必了,既然是这样,那为娘也就放心了。不过,你们两个还是不要来打扰姐姐了,有什么想学的去请教夫子就好。你们姐姐这里,还有正事要忙呢。”

她记得那日正好放假,她从学校赶到家的时候,妈妈还没有下班回来。她做好了饭后上阁楼去找东西,却意外地在一个历史颇为悠久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包得十分妥帖的精美小匣子。

墨意略作沉吟,而后看向面前的美人。“容我来引见一下,”他微微平摊右手冲着漪乔的方向,“这位就是我口中的高人,如今亦是我的老师。”

吴管家脸上有些尴尬,忙垂首解释道:“公子息怒,实在是温小姐不愿意走,老奴也没有办法。”

她真怀疑,自己碰上这样一个苗子,是不是应该再给他开一门英语课。

这样的一名管家,其主人自然是不会寻常。

“樘儿果然勤勉,朕甚是欣慰呐。”朱见深这样说着,笑容里却是多了一抹明显的轻蔑。

他知道,主子的身体一向就不好,而且他自己又从来不爱惜。如今看来,他定是不但没有好生调理前一阵子的伤,还越发地透支虚耗自己的身体,忙于政事和各种文书情报的处理。

漪乔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动,只是有些恶劣地在等着他率先抛出问题。

他几步走至临窗的那张桌子,略一拱手,笑道:“诸位兄台,不知可否让程某一试?”

可每当漪乔产生逆反情绪时,张峦都会摆出一副严父厉师的架子,逼得她不得不乖乖就范。几次之后,她便也想开了,只当是又给她开了一门古琴课。

漪乔恹恹地按了按额角,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冒险逃出去,她没有把握在不被张家人找到的同时,还能安顿好自己。

“说起这云家,那可是不简单呐!据说他们家经营着三十几行的生意,还全部都是典当行、生药铺、钱庄一类的大买卖。这大明的地界上,从南到北,但凡是上得些台面的城镇都布有他们的产业,甚至还把生意做到了边疆。而且,云家还有良田万顷,光是每年收上来的租子都花销不完,要把很大一部分拿到自家的米面行去卖掉。”

她刚才没有开口,是出于谨慎的考虑。她不敢完全肯定面前那妇人就是金氏,所以不好贸然出声。古人大多都是三妻四妾的,天知道这位是不是张峦的侧室。

他的话并不连贯,这么一番磕磕绊绊地说下来,却是越说越委屈,越说越伤心。让漪乔觉得,自己此刻是在欺负小朋友。

想到这里,漪乔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笑容款款的温雅少年,不由好笑地摇摇头:自己真是有些神经质了。

话说这边几家愤恨几家愁,另一边却有人正悠哉地喝着茶。

万贵妃没有说话,只是别扭地笑了笑。

“是是是,”梁芳磕头如捣蒜,“当……当时,小的逃出来以后是要去追来着。但是那个人动作快得很,当场就点穴止了血,又是放了烟幕弹遁走,所以根本没有留下血迹一类的线索可供追查。而且……当时爝火骑已经先一步开始搜寻,小的唯恐再次撞见会吃亏,一时又集不齐那么多精锐,故而当时不敢做过多的逗留。可能……可能就因此让他们得了先机,把人给救走了。”

此时已是黎明时分,漪乔眼睁睁地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了熹微的晨光里。

漪乔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转得飞快――她必须马上弄清楚情况。

当她勉强上得阁楼去的时候,却骇然发现,阁楼地板的中央正汹涌着一个大漩涡,并且产生诡异的强大吸引力,将拼命拽着扶手的她一点点地吸引过去。

后来漪乔发现他身上还有一处伤口,但是所幸并不严重,她便只作了一些简单的处理。

她转向那间木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简单铺着稻草的木板床和几张兽皮以外,便别无他物了。而屋中唯一能够看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就是墙角的一堆灰烬了。

幻影这里亦是分|身乏术。他眼看着情势越发得不妙,心中如油煎一样焦灼不已。

两人同时出声。

少年不由失笑道:“姑娘先说吧。”

漪乔抿抿唇,问出了刚刚就盘桓在心内的问题:“今天的刺杀……是不是殿下安排的?请――据实以答。”

先安排一场刺杀,然后再适时地出现,来个英雄救美,以增加她对他的好感,这样她答应的几率就大一些。

“不是,”少年语气极为认真,琉璃一样的眼眸清湛明澈,神情坦荡地望着她。

漪乔轻轻地舒了口气,嘴角微微一扬:“殿下请说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想告诉姑娘,”少年眸中晕开一缕温和的笑意,声线轻柔低缓,“日后姑娘大可不必再自称民女,而且私下里,尽可以直接唤我名字。这也是,当初我说自己姓右的原因。”叫得亲昵一些,名就可以当做姓来用了。

随后,他又半开玩笑地接着道:“否则,对外人都可以叫得那么亲切,我会心中不快的。”

他是在说墨意。

不过……他说墨意是外人?漪乔暗自扯了扯嘴角――难道他现在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吗?

漪乔眨了眨眼睛,皮皮地一笑:“好,我尽量。”

说完,转身便走了出去。

她走后不久,一名店小二模样的人捧着饭菜走了进来。

俨然就是穿了常服的幻夜。

他恭敬一礼道:“启禀主上,方才侦调营传来消息,已经查到了刺杀张姑娘的那伙刺客的底细――是一个叫浴火门的门派,一个最近才崛起的杀手组织。”

“幻字组保的人也敢动,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少年慢慢拂了拂带着典雅红镶边的茶叶片,面容依旧平和,“灭了。”

“是。”

“何人指使?”

“回禀主上,是一个叫程准的商贾之子。原因,是为其心上人夺回所爱。”

少年略一思忖,便捋清楚了这其中的大概。

他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摇头轻笑道:“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既然如此……那就留着他的命吧。”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不过,他毕竟要谋害漪乔――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的声音透着些清冷,没什么起伏,亦听不出喜怒。

“是,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