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君子,同道中人,孔融让梨,没有一回他能好好说全成语。

夫妻同时笑了笑,说过就罢,回去照原来的盘算为杨琮煜向赵府求亲。

杨汝可自然知道侄子那时心不在焉,就帮他一把,“夫人,我看咱们要不要准备些上好的补品送去赵府?让琮煜跑一趟,跟赵大太太说上几句话,好好表现一番,兴许就十拿十稳了。”

她话未完,就看到他手上有一卷白棉布。

当然,夏苏不可能在原地,等人割脖。

夏苏一听就懂了,“是你杀了芷芳姑娘,还到处偷天换日,以假换真。”

“门房说大夫人的马车停在门前时,有两乞丐就缩在不远的墙下,等马车出发后,他们要去赶人,人却不见了。”

只是那时候,她并不知,能坐针毡上,也是一种好运气。

落在尾后打伞的瘸脚男子冷哼,那女子作个鬼脸,扭着腰肢转进膳堂。

杨汝可全然不知夏苏的防备心,不然这位大儒商恐怕会喊冤枉。

对于生活在苏州的赵家人来说,寒山寺如同自家园林一般熟悉,来上香,就只是上香。

岑雪敏站了起来,一手撑住桌面,身体微摇。她的动作很慢,面无血色,眼眶发红,眼皮子一眨,流下泪豆子。这要是亲爹妈,心都会碎。

“惭愧,我半点不会作诗。”夏苏拒绝。

夏苏在泰婶面前一向乖觉,坐到她旁边帮忙摘菜,软软道声,“老婶,我饿了。”

因为太吃惊,他的最先反应不是选择相信,而是质疑,“仅凭夏妹妹一句话,青河兄就说画被换了,不能怪我当你兄妹二人说笑。”

董霖傻怔着。

捉了又大又长的外衫穿上,将里头的黑衣藏妥,夏苏走到外面。

“可是……”大明律禁止娃娃亲,赵家便是反悔,也不会受太多指摘,反倒女方名节有损,传出去就难寻别家好儿郎。

夏苏本也打算回绝大太太,赵青河的日常作息自从和她统一之后,两人的想法常常不谋而合,而他动起来又快,真是省了她的力。

夏苏瞥去一眼,“泰婶的医术虽不错,也不能包治百病,横竖要支你自己的银子,不如再找个好大夫看看,兴许除了不记得事,还有别的毛病。”

这位姑娘有同船的心,可也有随时弃船的准备,赵青河当然要表一表决心,“不管是我,还是你,他们都干涉不了,妹妹想嫁谁就嫁谁,我只管双手赞成。”

她细声回道,“大太太不必为难,六房那片的外缘院子都收租子,只是我想着我们投奔大老爷,而不是六老爷,虽然要交租,也至少知会了您那里一声。六太太既然告诉您了,那从下月起,我交给她就是。”

华夫人如此周到,赵大老爷的脸色才好看些,但同时交待拿自己的鞋来,要到白石岸边近观。

华夫人的月儿眉挑了起来,“哟,看来青河少爷说得真对,从今往后看到人就列仗的规矩得改改。怪不得我这儿女客少呢,原来竟被吓得装走错路的人了。”

“既然要建立相互信任的关系,彼此就要坦诚。哥哥我说句大实话,之前一直犹豫,不说又总觉得不尽责。妹妹对吴二爷说那句早去早回,赶得及回家过年,很是不妥。”

夏苏额角跳,一点听不出他高看她的意思,满满讽刺她反应慢。

“你老兄只要几碗黄酒下肚,三句不离苏娘,誓言要让她心甘情愿喊你一声兄长,不然死都不能闭眼。当谁不知道你被自家妹子欺负惨了”还有很多话,他可不想一一传达,横竖这位伤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

董师爷似乎听过就算,只将功劳都归给吴其晗,说应对得极好,为他省去不少力。他显然对那幅画也相当感兴趣,当场就打开,问吴其晗可知画的来历。

她慢慢走到他边上,学他的样子蹲身,不再怕盯着芷芳的青脸和大眼。

夏苏已不在意。

赵青河该诚实时不浮夸,“我兄妹并非出自名门赵氏,不过是沾点边的远亲,先母倒是书香门第出生,但外公家已没落,那边再无亲人,唯留有几幅古书古画,算是仅剩的体面家底。如今寄人篱下,方知书画奢侈,不如真金白银好过日子。”

三日前,徽州丝织大商杨汝可进城。

兴哥儿跟着主爷出来,嘟哝着,“夏姑娘是青河少爷的义妹,青河少爷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即便是兄妹,也未免过于亲昵。吴其晗垂眸敛笑,轻吹水面飘零的一片茶叶,心头泛起意味不明,却不自知。唯一能做的,就是结束这幅画面。

即便穷,他们简单的纯心仍能为她遮风挡雨。

兴哥儿耐心再好,距大驴关门进去传话已过了两刻时,只好敲第二次门,免得驴子忘性大。

任谁看了岑雪敏,都不能否认她容貌生得极好,气质也十分出众。

出了六房的园子,见明湖边金菊盛放,难得日光之下能欣赏赵府里的好景,夏苏沿岸走得慢慢悠悠。

府里最近盛传青河少爷变了样,有些大丫头提及他还脸红,看来不是空穴来风。不过,刚才泰婶说不方便,不是不在家,而是还在睡。这都晌午了,居然才起?

岑雪敏其实并不轻浮,从无言谈举止得不妥,不过赵青河那会儿还是死脑筋,值钱东西都经她姨母彭氏之手送入,让彭氏道两句好话,再加上岑雪敏一颦一笑,足以让他头昏昏继续努力。

她夜间走动,常见各种夜事,多不好说出口,相较而言,她那点小小的买卖事,就成枯燥乏味了。

与此同时,他的身影似夜豹,敏捷自信,毫不拖泥带水,旋起流风潇洒。

不为别的,就是对那幅无名的古画好奇。

有个女子声音在屋外喊老梓。

只是夏苏不会承认,赵青河活着回来,令她卸下心头重担,不像过去三个月里,辗转难眠烦恼着怎么养家糊口。

他实在过于得意忘形,忘了女子行走在外,潜在的危险远远大过他一贯的认知。

撕开另一坛酒的封纸,把酒当水,连送三碗下肚,这才将自己的三魂六魄全捞了回来。

赵青河心中对夏苏的出身之谜打了个勾,填上大户宅深,语气却平稳,“不是我自愿要管,赚点家用给你。”

上了车,夏苏耷着的眼皮缓缓拾起,似经过一番斟酌,慢道,“婶娘本是妓子,周叔有时去她楼子卖画,也算不得熟。她年岁大了,恩客越来越少,又有了身孕,想打掉,周叔却劝着生下。楼子妈妈嫌她已不赚钱,干脆捣鼓着周叔赎她从良。我开始也是瞧不惯她,替周叔不值。可周叔说他本无打算成家,只觉得和娃娃有缘,娶谁都无所谓,而她的身世其实可怜,爱钱也是悲苦怕了才如此,如今既然出了欢场,不必再看他人脸色陪他人笑,想怎么样就随她高兴吧。”

她自觉无感,却足以令浮柳轻桃,如少妇此类,奋不顾身,飞蛾扑火。

他以为需要多叫几声,夏苏的身体却猛地一震。

赵青河大步而来,看不出曾经的一丝莽风冲猛,行似青山出云水,苍郁峻拔。他也来扶泰婶,无意中却与夏苏的指尖相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