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完全没瞧出来,还伤口撒盐,“琮煜,你看这赵九娘可符你的心思?”

“你别撕自己的脏衣服给我包扎。”看看那道拉深的口子,这回没见到骨头白,应该是刚才错看,而且血流得也不多了,夏苏松口气,略侧过头看他,“不包也没”

声音未落,双钩交叉,对准夏苏的颈子,新仇旧恨一起来,誓要割头才痛快。银光横扫,似两把寒扇,苍蝇都钻不过的,毫无缝隙。

“你们兄妹真是让我惊奇。赵青河故意接近我,诱我露出马脚,帮官府设局抓我,我还没想明白哪儿得罪过他,需要他多管闲事。而我确定自己是头一回见到夏姑娘,夏姑娘却显然见过我了。”

赵青河叫上乔连乔生,套车准备出发,大驴脸色难看地跑回来,还抱着侥幸的心猛然一沉

夏苏不介意出去,一边是审视的目光,一边是喧闹的笑声,她一个陪坐的,还如坐针毡。

“拉不开步子就靠边走,别挡别人的路。”撞了夏苏的那个女子,处于外缘,看得出心情不佳,故而恶人先告状。

还好,游客三三两两,络绎不绝得换。

“苏娘。”大太太唤她。

“年底就会选好,等四郎高中,立即在京师成亲。雪敏啊,你是个好姑娘,可四郎的婚事已非老爷和我能做主,实在对不住。”

岑雪敏始终温和微笑着,跟在大太太右手边,找夏苏说话,“夏姐姐,过两日有空么?菱语诗社要望冬节了,我带你一道去,让姑娘们认认面。”

起初,她理所当然以为是刺绣之类的,也没细问,丈夫儿子都不是多嘴人。直到有天晚上她半夜醒来,怎么都睡不着,就到园子里走一圈,见苏娘在水槽边洗墨,方知是作画。自此,她对苏娘的景仰滔滔不绝。她爹曾是教书先生,常言琴棋书画只要精通一项,都是具有天资的人才,若专攻读书,考取功名亦十拿十稳。

所以,赵青河说这两幅画变成假的了,让他怎能不大吃一惊!

那身曾不合身的黑衣,融夜。她正沉静地,好似做过无数遍,系上蒙面的黑巾。白皙水嫩的脸只现漆眸,幽静无华。夏苏与夜,那般妥贴。

只是想归想,她清楚越夜越精神的怪胎自己,在连着几日闭门画画之后,也是时候出去透个气了。

必须是赵子朔。

宁可自己找人进来,也不要别人暗插耳目。

“像我。”明明不记得从前,却真正苏醒,知道自我逃避太可笑。而泰伯,泰婶,大驴,还有这位来历不明的义妹,成为心甘情愿背负的责任。

“断章取义的是你,动歪脑筋的也是你。”不知道他想什么鬼,搓臂那般嫌弃,“先说好,那两位干涉你的亲事无妨,若管到我的,你可不要乱作主张。”她绝不想进另一个牢笼。

夏苏认为,正事终于来了。

赵青河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开了朝南的门,只道亲手捉鳝再烹,滋味定然不同寻常。老和少之间,华夫人选择后者,命人拿来赵青河的鞋,又架了火盆设观席,吩咐水屋立刻准备浴汤干衣。

赵青河看在眼里,知道她那点防备过度的毛病,心道这丫头倒是把他的高个子越用越顺手。

夏苏撇嘴,习惯了不给赵青河好脸,只能做到神情少变化,但她一脚才要过门槛,没想到那位还有话

“虽然花了不少时日,妹妹能想到这个地步,哥哥再不会小看你了。”

“从前啊。”现在的赵青河虽然值得他深交,但已没有从前那股直肠子的傻憨义气,有点遗憾,不能让他笑疼肚子了。

吴其晗提到赵青河将尸体捞上来,并建议了自己遣散客人清出场地。

想起他出水本不需要游开,是有心顾到了么?

“滥竽充数之人总是有的,不过杨汝可若再来找我们,他的名气大概还算当之无愧。”刚才杨汝可眼中突然一亮,赵青河并未错过,所以他笃定这把扇子能卖出好价钱。

杨汝可心情却不差,“半朵足够老夫开眼。夏姑娘,你家兄长没说错,我杨家确实没有李延之真迹。宋朝距今数百年,李延之是名匠大师,他的画作传至今朝,寥寥可数,有钱都买不到。商家根浅,世家根深,赵氏百年名门,才可拿大师真迹给女儿仿习,比不得,比不得。”

他目前喜结交的人没剩几个,但三教九流,故而苏州城里的消息掌握得还算不慢。

吴其晗只得暂时告退。

只不过,义兄的身份很便利,伸出手,轻弹姑娘的手背,令姑娘睁大眼,玉面仰亮,表示不困。

“好吧,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她对这个家有着眷恋,也是她娘死后,唯一待她真心的地方。

“笃笃笃。”

夏苏抬起眼,看到了岑雪敏。

但夏苏的本意只是不想太容易妥协,六房求过大房,大太太同意,这个月就过了,少交一月是一月,还能看那对钻不过铜板方孔的母女穷折腾。

陈婆子暗忖,这位少爷从前有这么高大吗?那身板,随便披件旧袍子,就跟大将军似的,好不威武,而且五官还特别显俊。

他头一日看到那位小姐就傻懵了,从此日思夜想,虽不至于在府里乱嚷嚷,在自家小院里,还有他那些混棒哥们面前,却是毫无顾忌,直说此生非岑雪敏不娶,平时无事献殷勤,每月薪俸就捧给心肝人儿买这买那的乱孝敬。

“你要是保持着夜起的习惯,今后会很容易碰到有趣的事,因为妖魔都爱夜出。”夏苏这话倒不是讽刺。

“可以了。”黑衣人推门也小心,比指缝不宽,无声凑上眼,确认之后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