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苏不介意出去,一边是审视的目光,一边是喧闹的笑声,她一个陪坐的,还如坐针毡。

一群人走起,没一会儿就赶上慢吞吞“爬行”的夏苏,杨琮煜从她身边过去,特地看了看她的脚,低声嘲笑,“你的脚不是挺大?怎么跟龟爬似得?”

还好,游客三三两两,络绎不绝得换。

那么地,缺觉。

“年底就会选好,等四郎高中,立即在京师成亲。雪敏啊,你是个好姑娘,可四郎的婚事已非老爷和我能做主,实在对不住。”

夏苏想,人无完人,做得太全,有刻意之感。更何况,装好人的人,她见得还真不少,实在怕了,本能自觉疏远。

起初,她理所当然以为是刺绣之类的,也没细问,丈夫儿子都不是多嘴人。直到有天晚上她半夜醒来,怎么都睡不着,就到园子里走一圈,见苏娘在水槽边洗墨,方知是作画。自此,她对苏娘的景仰滔滔不绝。她爹曾是教书先生,常言琴棋书画只要精通一项,都是具有天资的人才,若专攻读书,考取功名亦十拿十稳。

不过,不管芷芳是否知道画出自宋徽宗,她的喜欢确为真心。这般喜欢的东西,常观常赏,窃案后立刻发现让人调包,也就合情合理。

那身曾不合身的黑衣,融夜。她正沉静地,好似做过无数遍,系上蒙面的黑巾。白皙水嫩的脸只现漆眸,幽静无华。夏苏与夜,那般妥贴。

什么用意?

必须是赵子朔。

夏苏坐进车,听赵青河赞乔阿大赶车像老把式,又说好福气,乔婶子贤惠,一双儿子孝顺非常。

“像我。”明明不记得从前,却真正苏醒,知道自我逃避太可笑。而泰伯,泰婶,大驴,还有这位来历不明的义妹,成为心甘情愿背负的责任。

赵青河好笑,“说得好像看上我了。”

夏苏认为,正事终于来了。

赵大老爷说可以。

赵青河看在眼里,知道她那点防备过度的毛病,心道这丫头倒是把他的高个子越用越顺手。

“啊?!”他很吃惊,“书铺老板郑重推荐,说溪山先生是当今大鉴赏家,北地盛名”

“虽然花了不少时日,妹妹能想到这个地步,哥哥再不会小看你了。”

别说,董师爷功夫还不错,那样还能半空收起大字,单手撑地,翻个筋斗,双脚并直再落稳,不但不显狼狈,动作还很漂亮。

吴其晗提到赵青河将尸体捞上来,并建议了自己遣散客人清出场地。

“好姑娘。”赵青河笑得神清气爽,游到一旁,双手攀上桥栏,出水的动作也矫捷如豹,身形弓起,竟能跃上一丈,双脚稳稳落桥,再大步而来,与夏苏身侧不过距离寸长,“我数到三,你就放手。一,二,三”

“滥竽充数之人总是有的,不过杨汝可若再来找我们,他的名气大概还算当之无愧。”刚才杨汝可眼中突然一亮,赵青河并未错过,所以他笃定这把扇子能卖出好价钱。

夏苏淡眼看看赵青河,表示“你应付吧”。

他目前喜结交的人没剩几个,但三教九流,故而苏州城里的消息掌握得还算不慢。

比起吴其晗的说法,掌柜更相信赵青河的说法。

只不过,义兄的身份很便利,伸出手,轻弹姑娘的手背,令姑娘睁大眼,玉面仰亮,表示不困。

赵青河又道,“今后不夹你就是了,跟你说声对不住。不过为这么点小事,妹妹难道还要跟兄长断绝关系么?”

“笃笃笃。”

有意无意,赵青河往旁边一让,往后面一退,令阳光照亮了想要退缩的身影。他,与之并列,也一身光明,不知觉,已将人护入他的羽翼之下。

但夏苏的本意只是不想太容易妥协,六房求过大房,大太太同意,这个月就过了,少交一月是一月,还能看那对钻不过铜板方孔的母女穷折腾。

“不好相见,才要改日见。”过去三个月同六太太打交道实属无奈,再有主子撑腰,泰婶挺直腰板说不。

他头一日看到那位小姐就傻懵了,从此日思夜想,虽不至于在府里乱嚷嚷,在自家小院里,还有他那些混棒哥们面前,却是毫无顾忌,直说此生非岑雪敏不娶,平时无事献殷勤,每月薪俸就捧给心肝人儿买这买那的乱孝敬。

然而,义兄妹的关系是在干娘咽气前跪定的,她若不接受,就得接受另一种。

“可以了。”黑衣人推门也小心,比指缝不宽,无声凑上眼,确认之后才道。

这一趴,一个时辰,她头部以下的身体与屋瓦成为一体。

在别人看来的陋习,或是本人无可选择的活法。

想到这儿,夏苏叹气,当真要考虑搬出去的事了。

问号一个接一个冒,然后就开始自责,他不该留她一人在店里,应该带她一起去见胡氏,更应该直接送她回家,避免她被这件小人案连累。

这个动作,在旁人眼里是亲密,其实指与唇还隔着一层薄气。

“明明是女儿家的抒情感怀之句,文静相思意,恰如其分,无端大胆约了野合。除非胡氏女儿没脑子,或她以为赵子朔没脑子,不然怎么都不可能写出那样的话来。那晚我瞧见的丫头也可疑,腰间挂贵坠,刚才的丫头虽穿得不俗,身上不亮。再以胡氏性子隐忍来看,教不出傻仆来。然,赵子朔长相和才华皆上乘,赵府里但凡和他没血缘的小姐,哪个不动心思,各人各法而已。正妻也好,小妻也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劝你别管这摊事。”再一碗好酒喝尽,夏苏盯了会儿酒坛子,视线慢慢移开。

周旭沉吟,“小名叫轴儿,干脆再取赵侄说得宝贝一词,大名也有了,宝轴。”

可也俊酷无比,邪狠无比。

瞬时,那双睫羽仿佛也从他心上刷过,痒痒难耐,渐渐酥麻。

现在,箱子回来了,书画也回来了么?

夏苏想,这才是泰婶最想说的吧。

平眼变惊目,夏苏一张脸白得好似透明,而后,涨红到耳,死死颤捉着酒碗,金液惊起一**急漪。

梁柱很重,她细胳膊细腿,顶不起来。

近来,夏苏觉,和赵青河碰面的次数有点频繁了。

虽有金山银海,瑰宝奇珍,却也污秽奇臭,阴险恶毒,亲非亲,情无情,一块肮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