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吴其晗就是知道,那双手已捏成拳头。

若能鉴赏,身价百倍,专有人送钱上门,就为亲笔题跋,以证此画为真品,名鉴与名家一同流芳百世。

她和他,有几分像。看到她,就似看到他的照影。谁会把自己的影子落下呢?尤其还是他,现在想要事事处理得干净。所以影子掉了的时候,管一管,带一带,如此而已。

“年少轻狂嘛。”夏苏接道。

或许是习惯了,夏苏不怕赵青河的冷言冷语,初雪的容颜熏上火色,“看不惯男子风流寡情又虚伪而已。再说,赵子朔聪明不过尔尔,听不出其中名堂。”

夏苏微微抬起下巴,傲慢的小样儿,慢吐二字,也是无声,“当然。”

“那人把画换掉了。”说实话,夏苏挺佩服赵青河的记性,毕竟原本是一窍不通的家伙,“那幅画,在我进衣橱前还是宋徽宗的真迹,等我出了衣橱,真迹变成了仿笔。”

赵子朔的未婚妻是岑雪敏。

“妹妹怎么不早说?害我以为是偷儿,打算瓮中捉鳖。”笃定抓一只小乌龟。

柳枝细的光,将黑衣人的眼微微挑亮一根,金芒成线,仿佛紧狠的豹眼冷窥。

夏苏总结成四个字芷芳好命,然后冷眼瞧那男客走出屋,从容的芷芳姑娘脸上终于露出得色骄色。

夏苏耷拉着脑袋,来之前已知要挨骂。

一边借着赏菊的由头,另一边名胜景地的商家们想了不少花招吸引游客,但凡有湖有堤,灯会集市和游船必旺。

这是玩得哪一出?捉迷藏么?

夏苏不理他的评是褒还贬,面上十分正经,“我要真挖补文征明的画作,才是牵强附会。至于吴老板自己低价购高价卖,我已不论他狡狯。”

虎丘是苏州最美的景点之一,全国各地的游客四季不绝,带动本地商机繁盛,这一片更是旺中之旺,小楼两旁铺子林立,多是大店,而隔壁一家古董店和一家宝玉阁生意也旺得不行,客人穿戴皆富贵。

真是亲叔叔么?既然如此——

“”夏苏睨他半晌,没法反驳,改为了拍门。

还是个黄毛丫头呢!

夏苏发怔,却与泰婶糊涂欣喜的缘由不同,想起自己昨晚让赵青河讨回八百两银子,今日他就跑去岑家,还被彭氏骂。

夏苏笑而不答,总不能说,她去过赵子朔的小楼,偷看一幅名画,还听赵青河念了一首恶心吧嗒的情诗,现在想起那几句,她还会起鸡皮疙瘩。

“我来拍封。”他伸出手。

他原本希望自己早日想起过去,如今反而不想了。

夏苏顿悟,“我若不帮你,你也不会提醒我?”

幽幽光色冷青,且只往前走,还可以调节亮度,烟熏味极淡,像书墨香。

她咽下那最后一口饭,“摔下陡坡不是雨天路滑?”

已被劈劈啪啪声吵醒好一会儿,夏苏还知道,不起不行了。

看来他是真忘了从前旧事。

她一个造假画的,画上不留她的名,名气一说也就是苏州片的圈子里。

夏苏愕然,没好气抬眼瞪他,“你都到这儿了,不能自己买?”

大概这幅画也会锁深,传给土财主的子孙,待价百金千金。

如此,汗热又冷,二度走到目的地,花了小一刻,至少把人带到。

原来,他的唇型变了,嘴角微翘,下唇恢复饱满的笛叶形,笑着。

没有他,她也可以担得起三人一起生活的开支。这会儿一切才起步,当然有点艰难,可她深韵一个道理,放长线钓大鱼。给吴其晗吃了三回甜头,接下来,再想要她的东西,就没那么容易了。

呃——人呢?

轿夫肚里咕噜,仍不吭声。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银主,而且天地良心,他切切实实是个好人。

信得一时,信不了一世,不管是答应保密的庵主,还是眼前这位带她逃出困境的夫人,她的防心都不能放下。

“”好吧,不好玩,赵青河见临摹架上字帖撤下,换了一幅墨菊,“妹妹现在可以去了。”

看她还很不甘愿,他推一把,“想想银子,这位徽商出手阔绰,错过就得等下一位,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夏苏去了。

这晚来得都是性情中人,确实不怎么在意男女之别,而她斯斯文文,小嘴往下抿弯,毫不亮丽,自然不太惹人注目,因此谁也没多看她一眼,任她在尾桌默默画。

夏苏没看过这幅墨菊,画法和风格都很陌生,仔细品味,有她喜欢的李延之宋风。整幅画既无落款也无印章,墨菊小写意,重形现真,但布局想生动却没能生动,有些滞静。

一般而言,若是头回看到的画,非她熟悉的名家巨匠,又不能用辅助的小工具,她的摹仿力和相似度就会出现偏差。不过,能挂上这幅画让人临摹,期望大概也不会太高,她落笔很快,以形画形,神韵随心。

画到一半,夏苏忽然想起赵青河“比众人要摹得好,又不能尽全力”的要求,立刻慢下,不停对照着旁边几张桌上的画,磨蹭到最后一个,才挂到绳上去。

人们围上去看字看画,摹字者和摹画者也观摩他人之作,而夏苏对书法一早放弃,又看过那几幅画,自觉没什么好瞧,立在山石下,离人群远远。

有人跑过来。

正是衣着最好的那个年轻人。

夏苏往旁边再让三尺,但她的防备如今十有**是多余的,年轻人脚步不停,从她身侧跑到亭上去了。

年轻人的声音并不小声,很愉快地说,“大伯,既然摹得是您的画,就该由您决定谁摹得最像。您不下去瞧,我不好意思拿奖品,怕人说我沾您的光。”

原来墨菊图是杨汝可所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