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情,一见钟情,日久生情,不管什么情,他暂不放在心上。至于夏苏,他得承认,相处下来很舒服,很独立,很自我,很多秘密,稍稍留神就能看出她一身的孤寂痛楚,但对他的态度十分坦率,喜恶分明,同时也听得进道理,感觉可以投契。

赵青河哈哈笑道,“就当我从前瞎了眼”

赵青河看在眼里,待赵子朔走远,对夏苏眯眸寒声,“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喜欢打抱不平。何必弯弯绕绕,直说有人陷害胡氏女娘就是。说不准赵子朔回心转意,非娶了胡氏女儿不可。那你即是二人的红娘,将来等赵子朔任了家主,你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赵青河动了动嘴皮子,无声抱拳,两个字,“保重。”

赵青河的脑海里浮现那间屋里的摆设,立刻找出来,“你说锦鸡捉蟋蟀那幅画?”他记得,却有何问题?

赵青河大笑变微笑,眼眸漆墨,难分情绪,“我把话都说满了,请我都不去,怎能去找她?”

“你……”怎么不早说!

对面的黑衣人要比她耐心得多,呼气吸气的节奏一直不变,且刚才他的一丝丝声息皆已消音,若非一道柳枝还细的光正好落在他的蒙面上,她会以为橱里只有自己。

随后老婆子又叽呱几十句。

“看你眼睛长得挺水灵,原来他娘的是两汪死水泡!把赵子固仅有的两枚章描得不三不四,我要是那位老人家,一定从棺材里跳出来骂你!”

秋雨停罢两日,夜市复闹,明街如昼。

影子动了动,裙角缩进去,有人轻哼一声。

赵青河一听,连连道了好几个妙字,“妹妹牵强附会的本事也是高段。”

夏苏完全不察赵青河的“居心”,只是不自觉听话,仔细打量那座上下层的小楼。

周姓男子这时再看向赵青河,见他仪表堂堂北人气魄,问道,“在下周旭,是苏娘的叔叔,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明明有人,你还问有人在家吗,不就骂那人不是人。”高啊。

赵青河笑露白牙,忽而对着她的脖子吹了一口气。夏苏的皮肤份外白皙,他能立刻看到脖后浮起一片极细极短的淡黄绒毛。

“看来少爷这回真得明白过来,从前都是年少轻狂做得马虎事,咱也别计较了。难得他回心转意,家里人得多拉他一把,免得又飘。”

“哟,你怎么猜到有人主动勾引赵四郎?”泰婶终于由夏苏引导直奔至主题。

不一会儿,见她抱了一只小酒坛出来,他垂眼笑,听大驴说她馋酒香,倒料不到如此贪杯。

赵青河手一顿,随即哈笑,“没错,赵青河不再是赵青河,是某个孤魂冤鬼,上了这具还存一口人气的身。我想想啊,我原本叫什么来着……”

“我给梁君提个醒,这时赵子朔应该进了园子,你最好从内屋的窗子攀下去,走这扇门或会撞个正着。”赵青河这才“好心”指引。

夏苏跳上八仙案,将画取下铺桌,又解开身上包袱,从一堆零碎中找出一盏拳头大小的玻璃灯,点亮后罩上小瓷屏。

想来想去,不能输给会念粒粒皆辛苦的人,因而还是送进了嘴里,不过此时白米饭的滋味,已完全尝不出来了。

夕阳透过西窗,映入一屋子晚红,又飞快地消了暖意,渐渐昏沉。

他说,帮她撑着。

夏苏这时的想法却落定,“吴老板可再加些银子么?”

“怕你说话不算话,来跟你说做人要诚实,记得小笼包两屉。”

自古传下的名画无数,真迹难寻一二,愿意摆出供人观赏的收藏少之又少,更别说多数进了宫廷以及权势富贵之家。

他一边惊自己怎能没瞧见人,一边跑回来赔不是,再为之领路。好在这回,能配合这姑娘的龟慢,虽然她几步一让,搞得他很想擦汗,要反复默背东家明训——客人就是一切,客人的一切毛病都不是毛病。

关门声之后,她抬起眼,正与他相对相看。昨晚太惊,今日天光下,看仔细了,觉得他似乎有点不同。是原本白傻的表情不白傻,还是蠢哈哈的熊身板显矫健?明明还是斧刻下颌,刀片的眼,崖片的鼻梁——

夏苏看着泰婶往外走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叫住她,告诉她今晚的鬼遇。万一,那人不想回来,泰伯泰婶只会以为他死了。这样的骗局至少不会伤人。

“哦?有人?”那人嘴角微扬,冲胳膊下的脑袋瓜一乐,再抬头道,“这位姑娘,对——”不住?

给这位抬三个月的轿子,老地方更是来来去去,还是防他好似防贼一样,每回一定要看清落轿的点,才会下轿。他要真是人口贩子,偷偷抬青楼里去,她再怎么仔细,难道还能逃得了?

刘四小姐,不,现在是夏姑娘了,慢腾腾坐直,“多谢夫人相助之恩,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青河老弟若不嫌弃,今日与我结伴逛园子,还可介绍几位同行与你。”人情世故上,他没那么含糊,心想就动。

赵青河不得不佩服吴其晗的心胸,难怪年纪轻轻就成巨商,明知他话中意思,却仍大方结交,看得是长远。

当下赵青河也不狭量,把单干的心思挑到明处,“多谢二爷。二爷若要订货,只管开口,价钱仍好谈。苏娘多亏二爷慧眼识才,所以,与别人做得是买卖,与二爷做得是人情,不会忘本。”

吴其晗听了此番言,只觉自己还好没低估赵青河,哈哈笑过,真心称兄道弟。

夏苏看前头这两人互相拍肩,兄弟之情陡然热络,但撇嘴,完全不感兴趣。

她自觉不善言辞,没有奸商滑溜绞侩。

为了制造与吴其晗的“偶遇”,她就绞尽脑汁。

换个扇面,她都不敢直视吴其晗。

赵青河脑窍多多,自愿打前阵,她乐得逍遥当跟班。

只是,逛到第三间画堂,这股欢乐的逍遥劲却淡了。

“妹妹好闷。看什么这么出神?跟兄长说说。”赵青河不着调,却显出说话人的兴致浓厚。

夏苏斜睨赵青河,没看到他身旁有人,就又转回山水画上,“说了你也不懂。”但她并未沉默,接着道,“这间的画不若前两家,都是新近才出的仿作。仿也罢了,摹作也非不能卖,只是摹笔实在欠火候,就跟初学画的小孩子过家家,这皴笔啊”

她又想起老梓叔死人跳出棺材的段子。

其实,她被老梓叔骂得挺受打击,这会儿看到水平不如自己的,还能登上大雅之堂,终于不再为此纠结。

赵青河干咳一声,微微让身。

夏苏才发现,不是没人,而是都让他的高身量挡住了。

大风今天呼呼吹,但是是个好天气。亲们,起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