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从哪儿找出来的元宵灯,正往树上挂,穗儿流转,走马游画,几款精巧的式样,灯色各异,煞是引人。桌边红陶封小炉,温出了酒香,飘到她鼻子底下,闻出新酿桂花。

她胆子小,千万别拿恶心东西吓唬她。

石子啪啪作响,本似风轻的影子,在明灯照耀之下,犹如怪鸟掠过,确实难掩踪迹。

夏苏慢吞吞靠住椅背,盯了赵青河半晌,“你回来后一直跟我套近乎,有何企图?”

衣服买早了,小笼包白要了。本来对这种容易烫舌头的点心无感,夏苏却有点赌气,夹了小笼包,咬破面皮,将肉汁吸得差不多,就整个放进嘴里,让腮帮子鼓鼓的。

大驴个性毛躁咋呼,但说夏苏聪明这话倒是不夸张。

吴其晗沉默垂眼,半晌说道,“夏姑娘这位义兄,与传闻似乎不符。”

夏苏撑着桌面,曲颈近观那卷岁寒三友,不觉自己在吴其晗眼中落成缤纷,轻悄悄,似自言自语一般,“这活儿我还是不接——”一回头,吴其晗的俊脸离她不过一寸,他的气息扑面,他的手似张来捉她的,吓得她浑身汗毛竖蹭蹭!

只是那回之后,他再没见过她如此。

报上吴其晗的名,掌事亲自领她去后二楼。这时,一台戏已开锣,才上来一名粉面桃腮的雅伶,台下立刻爆好声声,拍掌似雨落。

那妇人中气十足,“青河少爷的事,府里谁人不知,要不怎么说管事主事都算。”忽然一顿,笑声很凉,“去吧,没准就是你们在赵府的最后一顿好饭。我可听说,六太太娘家亲戚排队,等着住这个小院子呢。”

她但合了窗,走到里屋。刚烧起的炭,一嗅鼻却已经满是木烟呛味。拿钳子一拨,劣炭不说,还夹着杂屑和细柴条。受潮了,才出呛烟。

人,很魁。

他耐着性子,“夏姑娘,到地方了。”

那一带人烟稀少,只有一座香火不盛的尼姑庵,刘三小姐当即认定那里是四妹最有可能的藏身处,亲自率人快马赶去。

夏苏犹豫一下,将坛子送过去,慢道,“这酒烈,冷着喝更好。”

赵青河点头,大掌轻松拍开泥封,深深一嗅鼻,赞声好酒,给夏苏倒上,不过这回用了碗盛酒。

他看她喝酒如喝水,仰头半碗下去,喝到这会儿还脸色不红不白,神情淡定,目光比不喝酒时还清亮些,难免还是好了奇。

喝不醉的体质自有天生的,这位显然知道自己能喝,且除了那筷子菜,就一直没放下过酒杯。

想至此,他将酒坛放到自己身旁,发现她的视线也跟到他身旁,墨眉冷抬,沉声道,“喝完这碗差不多了。”

夏苏拿着酒碗的手竟抖了抖,与赵青河对视一眼,立刻耷拉眼皮,轻轻哦了一声,由喝改为啜饮。

赵青河又想,她这么听话,该不会已经醉了?

忽而,听到一句话,只是这句话超出了说话人平时的语速,他又稍稍出神,就没能听清。

“你说什么?”他问。

“你把八百两银子讨回来,我就雇你。”她这回说慢了,啜饮已止,盯着小半碗澄黄的酒液轻荡,雨丝落开了酒花。

赵青河左手撑起下巴,同夏苏一起,瞧着她酒碗里漾起朵朵花,满眼傲,“你雇我?”

夏苏平眼望他,凉声呛他,“难不成是你雇我?”

嗒嗒嗒

长指敲桌,笃定十拿九稳,从一开始就没有让过步,赵青河声音陡然懒了下来,“这是当然的。为了公平起见,我特意放弃山珍海味,跟着妹妹走了一趟。妹妹的轻功虽然一流,但遗憾的是,考虑到这盘营生利高险也高,甚至关乎咱们的小命,妹妹今后还是听哥哥的话吧。”

平眼变惊目,夏苏一张脸白得好似透明,而后,涨红到耳,死死颤捉着酒碗,金液惊起一**急漪。

也就是说,那夜遇到赵青河,并非撞了巧,是他尾随她。

而他要笑不笑,口口声声梁君,还跟她哈拉哈拉扯了好些,连逃路都给她指正,因他明知她是谁,才会那样。

“我并非羞辱你。”翻了那么些书,赵青河自觉用词可以婉转,但夏苏受打击的模样超出他想象,让他临时添加“安慰”。

“你作为一个画师,不止我,吴其晗也肯定你的天赋和才华,我看等你交了这单,他就会同你商议,签你为长约画师。所以,你实在无需妄自菲薄,虽然除了作画,并无其他长处,但普通人做得好的地方,天才未必做得好。天才多偏执古怪”

酒碗空了,夏苏没喝,全泼到了赵青河脸上。

再不看对面那个男人一眼,她起身走回自己屋,大声甩上门,熄灯睡觉。

赵青河静望着夏苏屋里暗下,抬手抹了把脸。烈酒和寒雨已经混入口中,一开始冷冽呛辣,渐渐却烧起一片火,烫得无比。

这是无意中激出那姑娘的真性情了么?

一直温吞吞慢蹭蹭,没朝气,灰蒙蒙的一个人,却能迸发出璀璨耀眼的火花。

他捉起坛子,一口气喝干剩下的酒,再慢慢夹菜吃,吃着吃着,竟呵然笑了起来。

灯有些明暗不定,柔化了石雕的冷面酷颜,笑脸不羁而俊魅。

第二日早上,夏苏小心翼翼开门,谨防一簸箕石头之类的东西来堵她。

门外却没人,院中老树下空无一物,后半夜她辗转噩梦之中似乎听到雨声,这时天阴,地上干着。

泰婶从厨房探出身,看到夏苏伸着脑袋东张西望,神情见怪不怪,说道,“少爷和大驴出门没多久,老头子挑马车去了,家里就咱俩,快来吃早饭,趁热。”

夏苏暗自松口气。

昨夜气急之下,泼赵青河一脸酒就跑了,若是从前,肯定能听到狗熊吼声。

不过,除了她直做被熊追的噩梦,既没让吼叫惊醒,今日清晨也十分平常,没有熊来的征兆。

泰婶应该知道赵青河的心情如何,可夏苏不好意思问,只问泰伯为何要挑马车。

“少爷说坐轿太慢,马车方便得多,不用怕坏天气,而且眼看要入冬了。”泰婶答着,给夏苏递来一大碗红豆粥,上面一层蜜糖,知她爱吃主食胜过别的。

夏苏却有点食不知味,想起昨晚赵青河傲慢的决定,以为泼酒就能让他明白过来,谁知一觉醒来,他是该干嘛干嘛啊。

“应该泼水的。”她咕哝。

泼酒,真是醉了。

一抬眼,逮见泰婶的视线从她身上晃过去,夏苏摸摸脸,“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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