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来,凝视这一张他想了三年,近在眼前却难以靠近的姣美的脸,实在有些难以抑制的冲动,正要再度俯去,却见她动了一动,缓缓的睁开眼睛。

“他…他和敬远在外面吧。”思颖的神情引起梦竹的不安,她颤声问:“告诉我,思颖,少帅他怎样了?”

他从前不知道什么叫恐惧,就算是去刺杀时志邦,冒着那样的风险,他也不曾乱了方寸。坐在车里,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

掌声哗哗的响起,司徒萧站在阶梯上,逸林和几位将领站在他身边,他倒是没换衣服,肩上徽章在红灯下闪着金光,有些刺眼,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十分的柔和。

梦竹却是一怔,抬眼望他,见他双眼正幽幽看她,不由低下了头,假装也没听清,只顾喝着碗里的粥,脸上有些灼热,那红霞飞上了脸颊,白色的桌布映衬着她霞红的脸,更是娇柔无比。

梦竹一抬眼,见桌上一盘枝干细柔的文竹,绿油油的叶子姿态优美的散开着,看上去秀丽而宁静。她恍惚如睡在自己的房内,那盘文竹也是这样幽幽的散开它美丽清秀的绿叶,昨晚并未见见桌上有花,这一大早从哪蹦了一大盘文竹出来了呢?惠嫂似乎看出她诧异的神情,笑道:“少帅一大早让人送了这盘文竹来,想是知道李小姐喜欢。”

“妈,梦妹,你们都别哭了,找到了梦妹,一家人团聚,应该高兴!”李逸林见母亲和妹妹如此景象,心中也是十分恸动,只是他毕竟是个男子,又是戎马军人,很快便止住并劝说母亲和妹妹。

说着拿了一纸文契给了阿紫,阿紫接过激动不已,从今日起,自己才真正不是青楼女子。

众人都松了口气。

一会,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有人轻轻推门进来。阿此急忙将纱巾遮下。

“这是我们督军这次出战的战利品,难得的宝贝——和田翠玉镯,本是要带回来给督军老爷的七姨太的。”

“妈妈既已决定,女儿当然听从,只是阿紫有一个要求。”

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三年前。

车子开到一座硕大的府院前,门口岗哨林立,想是到了怀阳军部。

“我没事,”他先是淡淡应了一声,转瞬如沐春风般的脸上突然雷霆大作,眼中射出鹰一样锐利的眼光。“谁让你们把女人带到前沿来?这里是阵地!”

梦竹惊讶地站起来,只见一年轻女子婷婷站到了眼前。

季青看她一副天真的憨态,不由又笑起来。

下了楼来,季青正在陪着李夫人说话,见了梦竹,站了起来。

突然,天边卷起一片乌云,瞬间雷声大作,大雨滂沱,似要将这世道之肮脏冲失贻尽。

自三年前裕军攻占云州之后,裕军少帅司徒萧带领士气大振的裕军将士乘胜追击,迫死邺军节节败退,已退守至南方的吕宁一带,云州平静了三年,听说前阵子趁着裕军与北边乐霖枫的呈军大战之际,趁机挑起事端,意图收回靠近云州南方一带的怀阳、汝原等地。

她站在瑟瑟的风中,那样羸弱,如一个纸糊的人儿,仿佛他的手一松,就要倒下去般。

梦竹问掌柜:“可行?”

掌柜恭敬回道:“当然,小姐,只是我们没有现货,得从北边去进,今日的报上说,少帅即日将挥师北上,誓要除掉乐霖枫这眼中钉不可。只怕我们运输货物也要受影响,时日会要长些。”

梦竹只觉拿着一枚戒指的手一颤,戒指差点掉在了柜台上。

季青只道他担心李军长,安慰几句,梦竹也只是搪塞,只想也许只是误传,这司徒萧行事虽喜置死地而后生,就象当初他只身入云州行刺时志邦,但如今事关数万将士的生命,想来不致于如此荒谬。

回到家里,梦竹迫不及待要了今天的报纸,“少帅挥师北上,务必直捣黄龙”的黑体大字醒目的印在报纸的头条。内容里说,司徒萧力排众议,将于近日挥师北上,不全歼呈军誓不班师。

他为何走如此险棋?南方只是暂时安定,时志邦随时可能重燃战火,那呈军势力颇大,又有洋人撑腰,他又怎有把握直捣黄龙,不灭呈军誓不班师?连普通百姓都一目了然的事,他做为一军之首,历尽战火,怎会想不到?为何要驳斥众议,一意孤行?哥哥做为一军之长,又与司徒萧亲如兄弟,难道竟不能劝阻?

梦竹不由想起他当日在西餐厅那一番豪言壮语:“打战,是为了结束战争,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就必须一统江山!”

难道?他真的意欲一统江山,可他为何如此沉不住气?岂不知江山不是你想就能要的,是用命就能拼回来的么?

正满腹疑虑,眼睛被人用手朦住,闻到一股熟悉的法国茉莉香水的味道。

梦竹惊呼:“思颖!”

来的正是思颖,思颖放下手来,坐在梦竹旁边,看上去更显清瘦,柔弱中却有一种巾帼女子的飒爽之气,思颖向来思想进步,敢做敢为,如今跟着顾良,更是有一种欲救国民于危难之中的大义凛然。

思颖见梦竹一脸惊愕,笑道:“你且别说话,我猜猜,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梦竹笑道:“别绕弯子了,知道我急着想知道,快快说吧。”

思颖的脸色有些黯然:“梦竹,顾良他升职了,任了师长。”

梦竹奇怪道:“升了师长反导愁眉不展,难不成怕顾良当了师长不要你这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说罢吃吃笑了起来。

思颖叹道:“他要随少帅北上。”

梦竹才明白,思颖原是和她一样,担心这场毫无胜算的战争。

思颖幽幽道:“少帅此举大失将士之心,可他却如吃了定心丸般没人能说得动,连李军长上谏他都大发雷霆,差点治了李军长动摇军心之罪,现升任顾良为师长,从李军长军中调出北上,南方兵力将空虚下来,只怕到时南北夹击,无法兼顾。

“当真没人劝说得了吗?”梦竹问。

思颖摇了摇头:“听说因为此事,大帅在病中都不能安生,却都不能阻止少帅,只怕是没人能劝阻得了。”

两人都是极为忧虑,只是强颜欢笑互相问了对方的亲事,梦竹告之时日将近,而思颖则说,时局未定,她与顾良决定婚期后延,她将带着她们在怀阳组建的那支医疗队随顾良北上。

梦竹决定去找司徒萧,她不能看着他将数万将士的生命视为儿戏,也不愿意看着他如此涉险。

她来到帅府,警卫进去传话,她突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哥哥都不能说服他,以他那样的性子,能听我区区女子之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