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玦算是明白了,便急忙道:“外祖母,你千万别告诉爹爹啊,爹爹很忙,玦儿不要爹爹担心。”

贾宝玉顿时生起气来,道:“我原以为林弟弟虽生为男子,却并不似那须眉浊物,怎如今却学那国贼禄鬼之流,沽名钓誉起来。”

林墨玦闻声看去,六七岁的男孩子,要看出什么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度来,有些困难,只这贾宝玉大约从小就被照料得很好,白嫩嫩的,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的确给他以“面若中秋之月”的观感。只可惜,如今他们生活在清朝,这型却是极其破坏形象的,宝玉的脸本来就圆,再加上那么半个光脑勺,实在显得……太圆了些,而且还有点亮,该是从外面来,微微出了些汗的关系。

林琉笑问:“哥儿可识字?”

“林家原支!”三人异口同声道。

翠缕忙摇头道:“不是,只是现在高姨娘也落马了,再做些什么,我们就难撇清了。”

邹大夫出去,那谢嬷嬷便上前与林海行了一礼,悄声将夏清莲所说的话,告知了林海。

此时夏清莲说要给她把脉,她是既担心又欣喜的。对于夏清莲的医术,她自是清楚的,但夏清莲毕竟和贾敏的关系比较亲近,她也怕夏清莲会动一些手脚,但她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太寻常,极需要一个高明的大夫为她诊治。

夏清莲进了内院,闻听林黛玉和林墨玦都搬到了一个院子里住着,方便看顾,也方便林海探视,此时听了夏清莲进来,林海已经避了出去。贾敏过世,他也是痛楚哀伤的,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外面前来吊唁的人颇多,只能由他前去料理。

这夏雨荷,还真是不解世情到了极致,竟然邀请他们上门做客,若是夏清莲和夏凝珏真的登了夏雨荷的门,这名声恐怕是真的不要了。

麻嬷嬷见了,连忙上前扯住赖氏,却也不敢很用力,这个赖氏虽说是入了奴籍,本质上是和她们一样的下人,但她毕竟给林家生了两个儿子,三爷虽是被流放了,作为嫡长子的大爷却还是在的。所以,赖氏和三奶奶郑氏被买回家后,郑氏还要被大奶奶差遣干活,赖氏却仍是由人服侍的,麻嬷嬷便是其中之一,因为她本身便是赖氏的陪房。

外面隐隐传来人声,夏凝珏看着黑狗油光水滑的皮毛,以及颈间带着的皮圈,顿叫不好。

到了下午,老乞丐晃晃悠悠地出门乞讨去了,却是再没有回来。夏凝珏早看出来老乞丐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什么时候倒下去再站不起来也不足为奇。倒是那个中年乞丐让她有些困惑,看他的脚弯曲的形状看来,必是骨折后接骨不当造成的,而外伤化脓的伤口则已经吸引苍蝇飞来了。

刁二他打人都是用板子打的,却不用绳子抽,为的就是不给这些丫头留下疤痕,将来才能卖个好价钱。

照例给三人把过了脉,林墨玦和林黛玉的身体一天好过一天,却是贾敏,一直操心管家的事宜,身体每况愈下。夏清莲只得再开了些助眠的药物给她服用,既然无法保证充足的休息时间,只要让她的睡眠质量更好一些。

夏清莲给胡夫人诊治后,现是因多年服用禁忌药物导致的不孕,已非人力可以挽回,只能据实已告,但若只是调理身体,延年益寿,她还是能够做到的。

“门外那些倒不过是些地痞混混,只门内,老奴不曾进去,倒不知晓。但见那丫鬟虽不忿却并无畏惧的神色,该当不会是些凶神恶煞。”林琉跟随林海多年,也经历过当年初查收盐政时的凶险,最擅长的便是从最少的信息中分析出最多可用的东西。

夏老夫人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想来梓依是偷偷换的药,所以夏老夫人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妥,只是没有见到梓依而身边服侍的变成了梓溪和梓芳,便觉得有些奇怪。

打吴英和杜管家去报官,对于杜管家,夏清莲还是信任的,如今他的老婆孩子还在小偏院子里住着,知道出了事,杜家的也自动出来帮忙。

夏凝珏又道:“我把黑木耳牵院子里面养吧,若真有人敢闯,也能威慑一下。”

“梓兰梓芳,送客。”夏清莲喊了一声,梓兰和梓芳便从门外进来了。

但看现金夏老夫人的模样,这舅母说的人家,怕是老夫人极满意的。

但即便如此,没有孩子的她,就像是在悬崖上走钢丝,一时半刻也不能疏忽,否则一失足又何止千古恨。

夏清莲和李大奶奶打了一年多的交道,早已明白这个女人的不平常。嫁入林府六年,虽无所出,却能四方平衡,对上谦恭孝顺,对丈夫体贴温存,对妾室通房关怀备至,对庶子庶女视如己出,对下人恩威并施,管家大奶奶的地位竟不曾动摇过半分。

夏清莲听了杜家的的打算,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心酸。便更用心地为杜家的调理身体,终于顺利地诞下一子。

夏凝珏却是主攻西医,后来出了变故,才跟着老师——也是夏清莲的父亲又学的一些中医,虽然比不上夏清莲底子厚,却在药膳方面完全继承了老师的造诣。

急促地抓起酒瓶子,把水往夏清莲的嘴里倒,也不顾漏掉的比喝掉的多。

“可不是嘛,出了这么个事情之后,夏家的姑娘们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林喜瑞从小是读《列女传》长大,又接受三从四德的教育,是这个时代典型的闺阁女子,虽被退亲,却不愿二嫁,立意出家。父母怜她风华正茂,不忍她青灯古佛度余生,竟悄悄地为她又定了一门外地的亲事,希望她嫁去外地后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然而,林喜瑞得知后,竟一点不觉欣喜,反疑父母卖女求荣,竟是立时拿了绣花的剪子刺了喉咙,直把她的父母吓得魂飞魄散一般。

幸好绣花的剪子不够锋利,伤口不深,但是林喜瑞的父母极其担心,便上门请了夏清莲来,因为男大夫是不方便验看姑娘脖子的伤口的。

伤口其实并不严重,只不过衬着少女莹白的皮肤,显得格外吓人罢了。夏清莲很快便给她上药包扎完毕,过程中,林喜瑞一句话都没有说。

夏清莲试探地道:“你的父母很担心你。”

林喜瑞一动不动,连眼珠都不曾动一下。

“你才十五岁,真的决定要青灯古佛地度过余后的几十年吗?你的父母、亲人,你真的舍得吗?”夏清莲继续说道。

然而林喜瑞仿佛成了雕像一般,一点反应也无。

夏清莲又劝了一会,仍是一样。她顿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个时候,语言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她能跟她说什么呢?说男女平等?说女人也能撑起半边天?那不是劝人,那是害人。

在现代,离婚再嫁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何况只是退婚?

可是,夏清莲却并不能以此来劝说林喜瑞,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思想改变了就可以的,这是这个时代的特色,是所有人都认定的道理,如果她硬要去改变林喜瑞的思想,那就会把林喜瑞推到和所有人对立的一面,那样只会让她变得比现在更糟糕。

所以,夏清莲只能无奈地离去,寄希望于他们家人能够劝说得了她。不过几日后,她还是听说,林喜瑞真的出了家。自此以后,青灯古佛。

夏清莲虽有些怅惘,却终究还是丢开了手。毕竟她能治得了病,却无法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坚持了十几年的信仰。而且即便改变了又能如何?与社会相悖的思想,不是谁都能够坚持下去的,在被所有人排斥孤立的环境下,林喜瑞又能够坚持多久?会不会觉得更加的痛苦,更加地受到伤害?莫不如由得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寥寥一生,至少平和安静。

即便是对那蒋姨娘,夏清莲虽无法苟同她的做法,却也生了几分叹息,甚至同夏凝珏说起,若是她当初也是无奈受了舅母赖氏的逼迫,是否最后也会落得和蒋姨娘一般的下场?

夏凝珏却道:“那又哪里会一样?先别说你过不了自己的那道坎去以谋害别人为自己谋取利益,便是你真的想,也没有蒋姨娘那般的心智隐忍。”

夏清莲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在贬低她吧?好吧,她承认,她的确没有那种蛰伏十几年的耐心。

夏凝珏继续说道:“说到底,蒋姨娘做这些事情,虽有被迫成份,但她自己乐意、积极地去谋害别人,哪里又能够说得上是无辜?”

夏清莲叹息道:“是啊,既然她选择做了那些事情,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吧?”